要說這次出遠門令朱子曦滿意的,莫過于她四師兄家的私人包機了。
雖然這個世界并沒有飛機的叫法。
此前去昭都,歸雲門也有一艘行雲飛舟接送弟子往來。那時人多,朱子曦簡直是度日如年。
白天精力充沛的同門弟子在她耳旁叽叽喳喳吵鬧不休,晚上還得忍受同屋師姐的如雷鼾聲,更有上鋪師姐半夜不睡覺看話本,然後在被窩裡翻來覆去顫抖發笑。所以她當時壓根沒心思欣賞風景。
今時不同往日,少了外界幹擾,她是吃得香、睡得足,終于有閑情逸緻出門溜達了。有法術護體,朱子曦不必擔心受傷,大可将腦袋探出窗外俯瞰人間。
身側浮雲翻滾,她嘗試伸手觸碰,發現潔白松軟的雲朵不似想象中綿柔,而是濕濕涼涼的,若有若無,難以捉摸。
她不停給雲朵吹氣,嘗試人工降雨,搗鼓半天,最後以失敗告終。
“意料之中。”朱子曦單手撐着腦袋,思考曾經學過的知識在另一個世界的适用性。
比如牛頓三大定律、元素周期表、孟德爾的豌豆們。
具體她也記不太清了。
不過朱子曦認為,法術比科技好使許多,更易于精英階層壟斷,因此大部分人沉迷修仙問道,少數人堅持熱愛,研究科學發展技術。
從前,她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掌握這些考試要點,那麼今後是應該忘記它們,或是将它們牢記心間呢?
“補課費很貴的……”她小聲嘀咕。
此外,關于她的過往,是應當忘掉“朱子曦”這個無人知曉的名字,完全以“映霜”的身份活下去,還是獨自保留那些不可追的記憶呢?
她拿不準主意,因為現在尚有璎默默陪伴心間,反複以真名呼喚她。
未至兩日,朱子曦安全落地,抵達昭、晟兩國的邊境。
蕭景聞告訴她,世上尚有許多小國在夾縫中求生存。地理位置優越的國家尚可能依傍大國不向魔教倒戈,但大多數邊陲小國難以自保,不得不出賣子民讨好魔教,助纣為虐,走上不歸路。
聽聞此言,朱子曦搖頭歎息。
即使是不同世界,真善美的背後依然潛藏着無數陰暗殘酷的現實。
可是她人微言輕,盡管心懷悲憫,無力改變。
完成手續進入晟國承州城,路過幾個瘦骨嶙峋的乞丐身邊,蕭景聞停步,從口袋裡摸出幾枚銅錢放到地上的破碗中。
乞丐們立馬擠作一團哄鬧如麻,甚至有人瞧他面善,試探着去扯他幹潔的衣角。
淺青色的衣袍瞬間染上黑印,蕭景聞不惱,轉身囑咐師妹去買點吃食分給他們。
朱子曦素愛幹淨,更不擅長應付人多的場面。
她遵照吩咐去隔壁攤子買了很多肉包子,委托攤主分發,自己僅在遠處觀望。
周圍人頭攢動,朱子曦瞥見街尾一抹黑影,心底驟然升起幾絲不安。
孤身一人時,被跟蹤、偷窺感尤為明顯。
撺掇完蕭景聞去行善積德,朱子曦裝作百無聊賴蹲在空地等人,撥弄地面雜亂的石塊。
直到師兄喊她離開,她怏怏不樂,甩出強有力的驅魔符後拂袖而去。
對方追來,法陣即刻生效。
金光劈閃,原處僅剩一角焦臭的破布。
後續趕路期間,朱子曦刻意遠離,蕭景聞出言聲讨息風教,痛罵魔教歹人傷天害理為禍蒼生。
“師兄認為是魔教導緻世間的不公?”
提及大反派,朱子曦心生煩悶。
“當然。倘若能夠鏟平魔教勢力,消滅所有邪惡勢力,世間再無冤屈,豈不美哉?”
“很多原因會導緻苦難,時年不利、社會腐敗、遇人不淑等等,不是少一個息風教能解決的。”
蕭景聞詢問朱子曦有何高見,差點沒被她的想法吓倒。
“暫時性維持表面的和平太過麻煩,不如直接宇宙大爆炸,大家都别活了來得省事。”
“這……”蕭景聞一時語塞。
師妹怕不是路上受了什麼大的刺激。
半晌,他左顧右盼,輕聲道:“師妹是否太偏激,這法子确實是一勞永逸,消滅了罪惡,但同時也消滅了正義,終究隻是逃避之舉,不可取。”
“哦,明白,師兄勿怕,我不會這麼做的。”
口嗨而已,朱子曦哪有本事毀滅世界。
思忖片刻,她好心提醒有心懷不軌者盯上他們,囑咐師兄多加防範。
方才的符箓法陣皆是專門為魔教中人準備,效果取決于朱子曦的修為及中招人的道行深淺。
那人入魔已久,法力強勁,卻不鍛煉筋骨,竟扛不住弱化的雷火混合攻擊。
她僅僅是想略微警告一下,讓人忌憚三分,沒打算鬧出什麼大動靜,不料對方如此不堪一擊,直接灰飛煙滅了。
*
這些天蕭景聞規劃路線,帶領朱子曦到達承州與賢州交界處的荒林附近。
日漸西垂,荒林有猛獸出沒,夜間深入林中不安全。于是他們投宿不遠處的客棧,休整一番再趕路,期待早日與連笙彙合。
之前蕭景聞承諾不為難朱子曦“背叛”師姐、透露連笙的行蹤。但是近鄉情怯,他越發渴望知曉連笙的近況,按捺不住去向朱子曦打聽。
這不打聽還好,一打聽他又郁悶了。
朱子曦破罐子破摔,自是無所顧忌。她端正坐好,為師兄細細道來師姐目前正同一男子結伴而行,共謀打算幫助賢州人平息妖魔作亂。
此人即為連笙成仙路上的一位指引者,是貨真價實的仙人。
帶路哥化名徐兆行,平時不苟言笑,為人剛直,待人冷漠無情,單對連笙言聽計從,随叫随到,特别好用一男配。
望見蕭景聞明明醋意大發仍要強裝不在意,朱子曦沒忍住笑出聲,當天的晚餐被師兄多灑了一盤小米辣,然後她就老實了。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蕭景聞報複似的去敲師妹的房門,硬逼着她早起。
要知道,歸雲門的晨練鐘聲辰時準點響起,朱子曦還能睡到七點。
可巧晟國夏日炎炎,屋外蟬鳴聒噪,叫人夜中難以安寝,蕭景聞竟然提前半個時辰喊她!
這誰起得來?
是可忍孰不可忍。朱子曦佯裝聽不見聲響,捂緊耳朵蜷縮在被窩裡和蕭景聞僵持。
蕭景聞為人古闆守舊,絕對不可能強闖進屋内掀她被褥,逼迫她下床洗漱,她就悶頭假寐不作回應。
幾分鐘後,敲門聲漸弱,準備重新入睡之際,朱子曦忽然感覺渾身燥熱。她扯開領口踢走被子,一張符紙飄落眼前。
她兩指捏住符身,仔細查看,認出是一種升溫的術法,門中弟子常常借此蒸桑拿養生。
短短幾分鐘,屋内變得如火爐一般,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待下去的。
雖然氣惱,她仍躺在床上左右翻滾,不一會便汗流浃背,無法忍耐。
片刻,朱子曦氣勢洶洶披上外衣沖出房門,厲聲質問堵在門口把玩剩餘符紙的男子。
“蕭師兄!”
蕭景聞瞥見師妹發型散亂、衣衫不整,禮貌移開視線,一手擋在門闆間,肅聲道:“傳聞荒林的魔物會趁白天人多出動作亂,師妹快快梳洗,我們盡早離開此地。”
傳聞是傳聞,魔物一天到晚蹲守暗處伺機抓人吃。蕭景聞單純是自己興奮得睡不着,拖着朱子曦陪他猝死。
“可是我好困,萬一在林中體力不支,豈不是拖累師兄。”
少女先采取感化策略。
“怎麼會呢,師妹身手不凡,區區荒林魔物能奈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