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朱子曦緩過神來,羞憤難當,立馬退步抽身,踉跄地倒走回屋内。
“不痛就别裝得這麼可憐啊。”她兩眼一抹黑,跌在地上捂頭哀泣。
玄晖徑直走上前,将人橫抱到床上。
即使明知她的情動并非出自本心,他也癡心不改。
他側坐床沿,斜看了一眼那碗紋絲不動的湯藥,無奈端起瓷碗,打算親自喂藥。
朱子曦扭頭,拒不配合。
方才接吻擁抱時還乖乖巧巧的一姑娘,如今卻是耍起了性子,扭頭挪去床角不肯搭理人。
“不喝藥的話,先回答我幾個問題。”玄晖注視着她,歎了一口氣,心不在焉地攪動湯匙,“怎麼好端端跑荒林去了?誰給你指的路?”
“哼,這位道友不是懷疑我是魔教派來勾引你的妖女嗎,為何要管我的死活?若是我死在魔物腹中,不正遂了你的意嗎?”朱子曦雙手環住膝蓋,縮成小小一團,難掩失落。
玄晖動作一滞,強作鎮定:“對不起,當時是我自以為是,口出狂言,求……你别再生我的氣了。”
“我不希望你流血受傷,不希望你憂慮哀愁。”他自言自語,“我想殺了那個企圖陷你于死地的人。”
“那賊子給你吃意合蓮是什麼意思?荒林是何種險境你全然不知麼,竟不設防備地吃幹淨了。”他攥緊拳,濕紅着眼眶朝朱子曦望去。
“若是今日你遇見的人不是我,離開荒林後還會與其他人親密嗎?”他不甘心。
“若是你親吻的是别人,我……”
他好像隻能悄悄待在一個小角落無能狂怒。
“你想象力太豐富了點。”朱子曦轉頭,惱火地看向玄晖,“反正你是打心底覺得我這人特别随便,不知羞恥是嘛?”
“我沒有。”玄晖同樣氣憤填膺。
他是害怕。
“你壓根不曾信任過我,如今卻不停逼問我,浪費我的時間和感情很好玩是不是?”
“不是的……”
面對玄晖,朱子曦壓制不住心底的悲傷,幾乎快崩潰。
“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對我管這管那的,明明、明明是當初你先抛下我的。”
說着,她的眼淚啪嗒啪嗒掉落,好似斷了線的珍珠。
如一場蓄勢已久的大雨,日複一日等待時機成熟,引起山洪爆發,沖走一切不平事。
“我不會那麼做。你對裕王妃說過,這輩子唯我不嫁。”玄晖目光堅定,離朱子曦又近一寸,依舊沒膽量為她拭淚。
“胡說,我沒說過這話。”
“你說過。你還借着意合蓮的餘香告訴你愛我。你遵守約定,替我打聽消息,表明你心裡一直有我。送去歸雲門的食物皆由你收下了,你定是對我尚存情意的。”
玄晖不講道理地在腦海裡挑揀出一些足夠證明朱子曦愛他的事迹,一遍遍給自己洗腦。
“可是,是你抛棄我了。”
朱子曦再次強調。
她沒有推翻玄晖的例證,不否認對他的愛意。
因此玄晖頓時愕然無措,半張着嘴不知該如何辯解。
“我怎麼可能抛棄你?”
他醞釀多時的辯駁很快遭到打斷。
那日在幽深小巷,朱子曦将玄晖的質問一字一句銘刻心間,至今難忘。
“我真的不是息風教的人,沒想從你身上獲得什麼。”
“我笑場是因為你撓我癢癢,這是生理反應,忍不住。”
“沒能及時回應你的問題,是因為你的模樣太吓人了,我一時不習慣。”她似是回憶起往日屈辱,聲音漸弱,“但我介意你在外面扯我衣服,意圖不軌。”
“抱歉,我沒能控制住自己。”玄晖強忍欲望,不敢再看朱子曦的眼睛。
“今後不會了,譬如方才為你包紮傷口,我未曾逾矩。不過當時我也沒對你起邪念,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
玄晖舉起右手,朱子曦立刻擋住他的嘴,恨鐵不成鋼道:“你明知我百日仙發作、心痛難忍,依然袖手旁觀,不是計劃抛棄我去找下一任?”
她絕口不提此後對玄晖的緻命一擊一事。
“不是,我隻求你一人。”
“我是誰?”
這個問題令玄晖猝不及防。
她是誰?
不是映霜,不是朱晨珺。她從未告知過自己真實身份來曆。
所以玄晖靈光一閃,毅然決然道:“我的妻子。”
聽到回答,朱子曦毫不客氣地捏了一下他的臉,察覺這人雙頰蒼白冰涼,轉而又心疼地換為撫揉,小聲嘀咕:“有拜堂成親嗎?什麼你的妻子。”
見朱子曦主動觸碰自己,玄晖終于鼓起勇氣為她擦淨眼淚。
“但你的猜想是對的,我,咳咳!”朱子曦突然被嗆到,說不出話來。
她突然心頭一緊,頭腦發暈往前方栽去,玄晖眼疾手快扶住,一手把上她的脈,心生不安。
朱子曦被他強制擠進床頭角落靠牆坐穩,然後一勺棕褐色的不明液體遞送到唇邊。
“吃藥。”
這句話比他之前表白時更加嚴肅,不容抗拒。
偏偏朱子曦最讨厭這句話。
“不想吃藥。”朱子曦語氣嬌羞,雙臂綿軟地攀上玄晖的肩頭,極盡溫柔。
見狀,玄晖态度緩和許多,輕聲哄着懷中的女孩珍重身體,不要總是讓自己和在意她的人難受。
同時他暗暗竊喜,朱子曦松口了。
先前她定是有難言之隐,或是受到某種威脅,才無法坦白。可她仍願意違逆那股力量,冒着風險告訴他實情。
她在乎自己!
“不必多言。”他覆唇堵住朱子曦翕動的嘴。
見到朱子曦之前,玄晖醞釀了許多話想告訴她。解釋過去的愚蠢舉動,求原諒、盼複合,哪怕将她鎖在懷中,也定要讓她明白這番心意。
見到她之後,得知她同樣深愛自己,玄晖認為此生無憾了。
“我姓朱……”朱子曦嘗試數次,發現僅可告予旁人這一句話。
因為璎也本姓朱。她始終不能在璎的魂魄未離去時,徹底擺脫璎的影響。
服軟歸服軟,在玄晖不懈勸誘下,朱子曦不情願地一口悶了這碗礙眼的藥。
“還有事嗎?”她偏頭,不配合玄晖伸過來為她擦嘴角藥液的手。
“最開始我的問題,你一個沒回答。”少年笑道。
聞言,朱子曦蓦地漲紅了臉,再回憶剛剛二人的交流,頓時羞恥感爆棚。
面對質詢,她又哭又鬧,蠻不講理,光顧着倒苦水去找玄晖的不是,卻唯獨沒有反駁那份情。
她假裝失憶,玄晖便幫助她恢複記憶。
不過他包藏私心,首先問到:“可以原諒我嗎?”
瞧見朱子曦垂眸不語,他不驕不躁,緩緩問出第二個問題:“意合蓮催情,所以你隻會吻我一人,對麼?”
言下之意,朱子曦是否心中有他,單單有他?
朱子曦将腦袋埋得更低,他繼續道:“我們算是和好了,我有資格回到你的身旁,教訓那些傷害你的人,是不是?”
“我就是一時沒想起事,不是傻了。”朱子曦嘟囔着,“荒林是由承州去往賢州的必經之路,我和蕭師兄同行,不小心被人诓騙。是我嘴饞,吃了些來路不明的東西,以後會注意的。”
“要不是實在疲累,我定不會讓什麼意合蓮占上風。”她心虛地瞟了一眼玄晖,低下頭,“才不會碰你呢。”
“難道隻有眼見我受傷,危在旦夕,朱道友才肯心軟憐惜我幾分嗎?”玄晖語氣卑微。
“你和旁人一樣喚我映霜即可。”朱子曦刻意轉移話題,“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師姐他們尋不到我,會不放心的。”
“我對你的牽挂不比旁人少半分。”
玄晖呼吸急促。忽而,他收到一個溫暖的擁抱。
“知道了。乖,在家養好身子,下次見面别再借傷勢亂我心神。”
“下次見面是何時?”
提心吊膽許久,他逐漸放松身心,張開雙手輕輕回抱朱子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