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它吧,我确實餓了。”談到奧修維德的時候,連翁晨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名字竟讓他的心情逐漸變得平靜,但當他想到昨天他們的床事後,新的負擔又壓到了身上。
在等待裘博恩為他熱煎肉的時候,翁晨在反複斟酌自己的用詞,想要讓他稍後說出來的内容更合情合理一些,最後卻把自己擾得心煩意亂。
“您有什麼事想對我說嗎?”仍在竈火邊做事的裘博恩已經感覺到了翁晨的煩擾,盡管他們沒有标記關系,但他還是感覺到了。
*不能看*
“怎麼做才會讓它自己打開?”翁晨擡頭看着裘博恩,“你、你有過這種……?”
他的雌侍站在他的身邊,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種慎重的語氣回答:“沒有。”
“……”翁晨完全愣住了,“……沒有。”
裘博恩又補充了一句:“我嘗試過。”
“……我不能理解。”翁晨在呆愣中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雙手已經被裘博恩強行塞過來一副刀叉,“可是他……”
“那裡是需要順從雌蟲的心意才能開閉的,人體的大腦根本騙不了它。”裘博恩說話時的眼神很複雜,“而您卻沒有标記他,是嗎?”
“我沒有心情。”翁晨這時才意識到他手上多了什麼,于是開始割他盤子裡的肉,“而且他昨天很累。”
他當然不會問裘博恩“你會怪我嗎”之類的廢話,但翁晨直到吃完整盤肉也沒跟站在身邊的雌侍抱怨一個字,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透露着憂慮,夾起來的眉頭和暗淡下去的眼神自始至終也沒恢複成以往的泰然。
事情來得如此巧妙,卻又如此不懂得時機。如果奧修維德能早10年或者再晚10年被派遣到這顆星球上來做他的雌君,翁晨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感覺即使是在0247,時間對他們而言也是如此的倉促。可事情偏偏就發生在這個時候了,現在奧修維德的處境會變得很尴尬,翁晨自己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态度來面對他。
在一個他急需尋找一隻雌蟲作為自己的附庸,而他最牽挂的另一隻蟲子即将離他而去的這個時間點上,奧修維德的存在成為了累贅。
他想要重視起這隻蟲子,但又不隻是簡單地作為他的雌君來重視……他有點想要一個伴侶了,奧修維德身體裡的溫度讓翁晨忍不住開始迷戀他。
“殿下。”裘博恩沒有急着收走空盤子,他彎下腰抱住了翁晨,吻了吻雄蟲頭頂的發旋,“你不能再想着我的事情了,看看你自己吧。”
翁晨沒有動,他的每一次肌膚都硬得讓他感到疼痛,但身體依舊緊繃着,隻因為裘博恩還在繼續說:“已經有一隻蟲子為我而活着了,你不是他,也永遠不該去想要成為他。我并不畏懼死亡,我早已經無所畏懼。”
* *
奧修維德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習慣性地擡頭朝上看,隻因為大廳的穹頂上留着一組他看了四個月也沒能看懂的壁畫,它們主要是由繁複的金色花紋組成,底部是由大片、無規則的黑色和紅色料塊拼接而成,之所以管它們叫做壁畫是因為奧修維德能看懂其中的某幾個因素,比如蟲族的内戰、比如王權的象征、比如啟動機甲上的按鈕标志。按理說這樣複古的裝飾畫應該是由各種經典的古元素構成的,但它看起來卻更可能是一部編年史。
奧修維德緩步走到客廳中央,此時他正處于整組畫的中心位置,這些抽象的圖案就像是某種魔力一樣,令他總是不願意把自己的眼睛挪開。
“我如果是您,我絕不會去仰望這所房子裡的任何死物。”裘博恩的聲音像是負有某種穿透力,打進了奧修維德的耳朵,“晚上好,雌君大人。”
奧修維德慌忙低下頭去找說話的來源,最後在走廊的入口看到了拄着拐杖的裘博恩。因為房子太大了,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幾乎不會見面,哪怕是吃飯、傳遞消息,也會利用措開時間和科技的便利。奧修維德不知道裘博恩是如何打算的,但是奧修維德自己确實在刻意地回避……他不想單獨面對這隻年邁的蟲子,不僅僅因為裘博恩是翁晨的雌侍,還有一層原因是他也是奧修維德的偶像。
沒有什麼能比讓崇拜者看着他的偶像一點點腐朽更折磨蟲子的了,這樣的情況下回避更像是一種自保。
“晚上好。”奧修維德本來想叫裘博恩的名字,但他看到對方的容貌後還是停止了。
裘博恩現在看起來已經快接近五十歲了,他衰弱的速度簡直令奧修維德感到吃驚。一隻年僅33歲的年輕蟲子在看到另一隻蟲子邁向死亡的這個過程,總要在某個角度、某一時刻震撼到他的心靈的,讓他産生恐懼、感到悲傷,正如此時的奧修維德。
裘博恩卻并不在意奧修維德表現出來的吃驚,他微笑着寒暄:“您最近回來的要比之前晚很多,部隊和監獄裡的工作也跟着忙起來了嗎?”
“……是、啊。”奧修維德在心裡生出了種異樣感,一直以來他都習慣于在自己私人的時間裡保持沉默。
在主星的時候他沒有家人,也幾乎沒有朋友,家庭AI也沒有被他設定得太過感性化,來到0247後卻反而得到了更多的關切,這總讓他在欣喜之餘感到不安。
“在換季,你、您也應該知道的。”
“您不必對我使用敬語,這不符合規矩。”
“雄主并沒要我遵守太多規矩,這是出自我自己對您的敬意。”奧修維德說得很堅定,他其實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裘博恩。在某個觀點上他雖然從沒和自己的雄主做過探讨,但兩隻蟲子的選擇卻出奇地一緻。
裘博恩隻是淺笑着讓開了走廊通道,“殿下讓您泡好茶後去書房找他。”
奧修維德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剛剛從進屋就隻顧着擡頭去頂部的壁畫,俨然忘了自己的責任。懊惱之中他快步走去廚房,和裘博恩擦肩而過的時候似乎聽到了對方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