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銀色打火機悄悄躺在鐘聽的書包深處。
她握着手機,回想起昨晚略有些難堪的場景,一時半會兒,手指就落不下去點那個通過鍵。
對方明明是最想加的好友。
但……要是她這麼毫無芥蒂地立馬加上,會不會不小心暴露出内心呢?
鐘聽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個那麼糾結的人。
因為太在意。
所以才會過于小心翼翼地對待。
她手指蜷縮了一下,無聲地歎了口氣。
“……聽聽?你這麼早就醒了啊?”
倏地,董西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破了鐘聽的愣神。
鐘聽滞了滞,呆呆地擡起頭,看向隔壁床位上半坐起身的董西。
目光再投遠些,房間裡也有其他女生醒過來,正窩着玩手機醒神,或是悄悄換起衣服。
窗外傳來樓下老師和教官的腳步,來來往往,混雜着鳥鳴聲。落到鐘聽不太靈敏的耳朵裡,自帶一些若有似無的輕柔舒緩效果。
原來已經快要到規定起床時間了。
她發了這麼久呆,浪費了早上一個人背單詞的時間。但自己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
果然,這種事,就是誤人子弟。
鐘聽放下手機,沖着董西打了句手語:[早上好。]
董西揉了揉頭發,聲音還有點含含糊糊:“早上好。姐妹們都早上好。”
話音落下,宿舍裡此起彼伏響起問好聲,還有床闆太硬、沒有空調、晚上上廁所好黑之類嘟嘟囔囔的抱怨,親切又熟稔。
無形之中,女孩子們的關系就被這些瑣碎日常拉近。
鐘聽安安靜靜聽着,牽了牽唇,眼睛裡漾出一抹笑意。
……
後面兩三天,鐘聽都沒有再和沈珈述有什麼接觸。
日常訓練都是整個班一起。
休息時間也都是男生女生分開行動。
哪怕班長組織大家排練那個舞台劇,沈珈述拒絕出演,自是事不關己,連圍觀都沒有露臉過來圍觀過一次。
鐘聽那條新好友通知,就此被擱置下來。
直到周四午後。
按照日程表,周四下午安排的活動是土竈生火體驗。
說得簡單一點,就是各班同學一起做大鍋飯,然後當做各班的晚飯,自己班做的自己班吃。
生米和菜肉、還有各種調味品之類,都由基地提前準備好。
林林總總,約莫有十幾種,很有發揮空間。
晚上六點半就要開始文藝彙演,前面備菜加生火做飯,再算上吃飯時間,緊趕慢趕,總得兩個小時。
為了防止大家來不及吃飯,下午兩點出頭,教官就把一群人領到了活動場地。
偌大一塊空地上,已經架好了數十口鐵鍋,鐵鍋底下就是未點燃的柴火。
旁邊的木架上,則是放了米肉蛋菜。
每鍋配滿滿兩架子,足夠一個班四十多個人分。
等解散的指令響起,班長康芝主動開始調度:“我們班男生,不會做飯的幫忙生火,會做飯的說一下自己能做的菜。女生主要負責洗菜切菜煮飯,能做菜的也列一下單子,一起合計一下。……欸!稍微會一點就來幫忙哈!人手可能不夠,大家都别謙虛!”
海市有獨屬于本地的地域風俗特色,家庭中大多由男人掌勺。故而,百分之八十的本地男人都會做菜,班上有些男生也是從小就在耳濡目染中,被培養出了這個技能。
康芝說完,很快,七八個男生站出來,都表示要大展身手一下。
事實上,鐘聽也很會做飯。
不過,她倒不是為了将來怎麼樣特意去學的,而是在目前的生長環境中,一項必備的生存技能。
從小,白珠秀一個人帶她,企業财務不是什麼高薪工作,但卻一直很忙。
再加上公司的上下班班車定時定點,回到家就已經很晚,早上又要去得很早,根本來不及給鐘聽準備早中晚飯。
在日複一日啃面包、吃餅幹的日子裡,小小的鐘聽終于長得比家裡的煤氣竈高了,就開始自己做菜做飯。
水平便這樣一點點練了出來。
到初中的時候,她的廚藝已經能滿足自己基礎的口腹之欲,家常菜都能做得有模有樣。
不過,她無意出挑,隻是默默站在康芝身後,等她安排。
康芝最後給鐘聽分配去燒湯。
鐘聽沒異議,看了眼基地準備的菜,心中盤算幾秒,打算弄一個冬筍百葉包湯。
簡單好喝,原材料也都有。
想了想,她用手機打字,告訴康芝需要準備哪些東西。
“剁餡?行,我找兩個男生來剁肉泥吧。”
……
沒一會兒,場地内的氣氛已經變得熱火朝天。
柴火已經點了起來。
但燒鍋的水還沒有煮沸。
沈珈述散漫地坐在鍋竈邊,面無表情地盯着跳動的火苗,神遊天外。
他手中捏了根木柴,豎直壓在地面上,像是一把刀鞘,配着他這玩世不恭的模樣,卻也硬生生顯出了點寒光凜冽的架勢。
這幾日,因為各種活動,沈珈述後背的傷反複開裂。
到這會兒,依舊沒有徹底愈合的迹象。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雖然圍着他一起玩的兄弟不少,卻沒有人看得出他受了傷。
沈珈述嗤笑一聲,目光悄無聲息地拐了個彎,轉到了不遠處的女生身上。
不會說話的瘦弱小姑娘,像根細細長長的豆芽菜,一臉嚴肅的表情,費勁地同高大健壯男生比劃着。
許是因為對方沒看懂她的意思,她摸出手機,微微皺着眉,開始打字。
沈珈述盯着她看了幾息,倏地,扔了“刀鞘”,站起身,朝那個方向走去。
不過五六步。
他人已經站在了鐘聽面前。
“陳天皓。”
沈珈述扭過頭,喊男生的名字,“我切。”
聞言,陳天皓卻是一愣,難以置信地看向沈珈述,“述哥?你怎麼突然要活幹了?被人奪舍了?”
沈珈述笑笑,插科打诨:“怎麼了?就不能是怕皓哥累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