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深一角淺踩在山野裡,桑淨很快看見村口的那顆大槐樹,跑了兩步忽然覺得不對勁。
見人停下,後方風知節關切詢問:“怎麼了?”
“我……”
桑淨視野忽然變暗,開始旋轉。
他腳步踉跄,下意識尋找支撐,剛胡亂抓住一隻手,便往後一倒昏了過去。
風知節伸手将其穩穩接住。
仔細确認情況後,他自腰間拿出一隻玉瓶,倒出褐色藥丸抵進人口中。
垂眸望向歪頭倒在自己懷中的昳麗青年,風知節頓了幾秒,抄手将人抱起,紅衣墜了滿懷。
“走。”
後方十二人面面相觑,識相地閉嘴跟上。
再次返回聞人卯的住處,礙眼的喪白布置已經拆除了大半,家中物品全部挪至院中整理,連棄用許久的破酸菜壇子都沒敢落下。
見風知節抱着昏倒的岑卯歸來,身後還跟着兩列執劍之人,村長立即很有眼力見地引人進入卧房。
環視簡陋的石屋,風知節抿唇,将青年輕輕放到床上。
确認無恙後,他轉身出至院子。
村長站在村民的最前方,陪笑道:“大人,東西很快就會準備好。”
“多謝。”
得到個謝,村長笑咧開嘴:“應當的,應當的。您兄弟二位可是我們整個福祿村的大恩人。”
他比了個大拇指。
身後村人盡皆附和。
風知節立于屋檐下,執劍淡淡掃視一圈,突兀開口:“讓大家對那事閉嘴,不要談及,是何事?”
吵嚷的聲音一靜,人群神色各異。
被問的村長後退兩步,幹笑道:“大人說什麼,我聽不懂……”
風知節淡漠擡眸,平靜描述:“我初到時,你在那棚中對身旁人耳語,内容一字不差。”
村中大驚失色,一屁股坐到地上。
候在大門外的捉妖師們魚貫而入,封死了後方的退路。
這些人是捉妖師,比縣城的官老爺還高上好幾等,若将前幾日對待岑卯之事和盤托出,村長絕不認為自己還有活路。
或許當衆就要被長劍劈成兩半。
正如那隻被劈開的牌位。
他癱軟在地,恐懼,哭泣,哀求,卻什麼都不敢說。
“我……”
一位微弱的女聲自後方傳來,風知節回首。
那位哭暈的婦人轉醒,自屋内椅上起來,緩步走到人群裡拉出一位十三四歲的女孩。
婦人按着女兒跪下,自己緊接着跪在旁邊,整個人趴伏在地上:“官老爺,我們認罪。”
風知節淡問:“何罪?”
婦人咬牙道:“遇妖不報,戕害同族。”
*
此事要從十日前說起。
村長淩晨收到狐妖送來的一封聘書,要求福祿村七日後準備一位新娘,夜亥時迎新隊伍如約而至。
自十二年前星官預言“妖将為禍人間”起,人間妖禍橫肆,附近常有人失蹤,不堪其擾,周圍幾個村子陸續搬離謀出路。
福祿村曾有人也提議遷村,均被村長以欺師滅祖之由駁回,甚至引其他人一起謾罵排擠,綁進族林用藤條鞭笞,最後為首者不堪其辱吊死家中。
有人是真覺得欺師滅祖。
有些害怕想逃,但更怕沒逃走反而落得自缢的下場,于是一起反對。
逐漸便遷村一事便不再有人敢提。
收到狐妖聘書後,明明有七日時間聯系外界求救,村長卻将村中人召集于家中,提出投選一位适齡之人嫁出去。
說是嫁妖,誰都明白那是死路一條。
各家護着自己的崽兒,最後一齊看向角落裡某位十四歲少女。
有人幽幽開口:“父債子償,小蒼翠該為父親的過錯承罪。”
當初被逼自缢之人便是小蒼翠的父親,亦是婦人的丈夫。孤兒寡母,無依無靠,隻能縮進角落相擁哭泣。
這時,竟是村長站出來為她們說話。
“狐妖大人娶親,不過是索要祭品的由頭,我夜裡詢問過,它不在意男女。我想……”他看向村後的方向,“岑夫子為人師表,可行否?”
岑卯三年前來到此處,開設學堂教書育人,村中向來敬重。
可生死攸關,死他人不死貧道。
更何況一個外人。
村長說:“事關重大,舉手表決。”
村中七十八人,除角落裡瑟縮的母女與主持者村長,全部舉起了手,就這樣決定了一位未站在此處之人的命運。
随後大家如常度過七日。
約定娶親之日淩晨,村中男子圍住岑卯的房子,将人敲暈于家中,綁進花轎。
随後各回各家,緊鎖大門藏至深夜,卻沒想到狐妖大人将他們視為嫁妝,全部一同綁回去了。
*
“岑夫子得知真相,不計前嫌,為救我們獨自反回妖穴。他是為了蒼翠頂了死劫,是我們害死了他。”
婦人趴跪在地,已泣不成聲。
房内暗處,醒來的桑淨抱臂倚牆,靜靜看向院裡烏壓壓驚恐狀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