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塊石子被碾過,“咯嘣”一聲馬車裡震上一震,沈荠捂住頭,隻聽見外面遠遠傳來車夫的聲音。
“小的罪該萬死,這路上不知何時有了碎石攔路,讓貴人受驚了。”
沈荠隻好開口說道,“不妨事。”
景安頓了頓,直接伸手攬過沈荠的瘦削的肩,讓她靠在他的肩上。
她一驚,隻覺臉更燙了。剛想逃離,又聽景安道,“你這樣睡,不會磕到頭。”
沈荠狠狠心,索性安心靠他肩上,不覺露出幾分羞赧。
雖說二人先前也有過肢體接觸,但大多出自禮節,不會像今日這般逾矩。
但今日算是特殊時期,若不是景安,她現下都不知何處葬身。
掌櫃和夥計嘛,她就這般靠一靠,不會有事的。
這般想來,沈荠又放下懸起的心,一頭紮進夢鄉會周公去了。
景安輕輕呼出一口氣,手指伸開又蜷起,沈荠均勻而淺淺的呼吸聲就在耳畔,發絲蹭的他脖頸微癢也不敢動,就這麼梗着脖子坐在軟墊上,隻覺左肩千斤重。
日光漸漸下斜,已過下午。帷幔被風吹起,露出光亮一角,或寬或窄,沿途綠意萌發。官道上空無一人,隻餘風聲。
不知過了何時,車夫“籲”的一聲停住,在車簾外道,“貴人,已經到了。”
沈荠睡的熟,未着妝飾的臉透着淡淡的粉,他忽然有些不忍叫醒她了。
還是沈荠聽到車夫聲音,迷蒙地睜眼,“到了?”
景安點點頭。
二人收拾一番便要下車,景安先下去,他步子大,一腳結實的踩在地上,随即伸出手扶住緊跟其後的沈荠。
這時張嬸家門口大敞,她見二人一身落湯雞模樣,不禁大驚失色道,“哎呦,這是怎麼弄的呀?”
景安與車夫道了聲謝,沈荠打了個噴嚏,取下放在門檻處的鑰匙,打開門來,“張嬸,就是掉水裡了,不用擔心。”
張嬸聽了這話焉能不擔心?
她重返院中,“我去給你們煎些姜湯,喝點暖暖身子。”
沈荠拗不過張嬸,隻得由她去了。
景安與她并肩進入院中,他有些不自在道,“你先回房歇歇,我去燒些水你沐浴,然後……”
她捕捉到他言語裡的羞澀,捉裙回到屋裡,邊走邊說,“你去燒好了。”
方才靜下的心被景安話中的“沐浴”給激起又活泛了起來。
她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鏡中容顔嬌俏的人兒,不禁撫了撫被凍的通紅的臉頰,她輕輕拍了拍,好把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抛之腦後。
眼下正是蟄伏複仇之時機,不要為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浪費心神才是。
她起身走向床榻,從箱匣裡翻出待會要換洗的衣裳,不想被枕頭下的一抹紅色吸引了視線。
她拿開枕頭,卻發現是一枝幹透的紅梅。她小心翼翼拿起,怕已經酥脆的枝條斷裂,将其放在手中仔細端詳。
這紅梅從何而來?
忽然憶起這花是還未去江南購買布匹時,景安從賣花小姑娘手裡買下來的。
那時她還和景安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想必是自己不小心放在榻上的。
她微微歎氣,重新找來花瓶将紅梅插上,雖已枯萎,但還是風姿綽約,枝杈間風骨疊起。
沐浴完畢後,沈荠也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盤算着手裡還有幾樁未了的生意。
正逢張嬸進門,手裡端着兩碗剛煎好的姜湯,忙不疊放在桌上後,燙的她将手指搓搓耳垂,“哎呀,可真燙!沈姑娘和景公子要趁熱喝,不許給我留,景公子呢?”
沈荠拉她坐下,剛剛沐浴過後整個人也是神清氣爽,透着靈氣。
“他在西廂裡沐浴呢,勞煩張嬸的姜湯了。”
張嬸撇撇嘴,嗔怪道,“這倒奇了,好好的怎會掉下去呢?我見景公子早出晚歸,日日裡忙着,不知可是在官府做事?”
沈荠點點頭,她知道景安為葉亭貞做事肯定瞞不住街坊鄰居,但此事還是不宜聲張,對景安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可能是我沒注意,腳一滑就栽進去了。”
張嬸将她全身打量一番,發覺沒什麼意外才放下心來,“行,那沈姑娘就好好歇息,這姜湯驅寒,好好喝下暖暖身子。”
沈荠目送張嬸回去,臉色不禁一凜。
現下春雨未降,江堤即使再被江水濡濕,也不可能如今日般濕滑。
這怕是有人做手腳了。
想害她?
不,是有人要除掉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