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遼平趴在地上久久緩不過神來,聽到此話,也是大吃一驚,他連滾帶爬抓住父親的腳,哭的涕淚橫流。
“求求父親,救救兒子!”
事已至此,再怎麼怨恨也無濟于事,當務之急是如何抓緊時間彌補。
鄭宣緻緊緊平複下心情,妻子察言觀色忙将鄭遼平扶起來,心疼的看着兒子衣衫上的腳印灰塵,用手拍了拍,卻聽得兒子“嘶”了一聲,又是一陣溫言軟語安慰着。
“聽我的,這件事沒有實質性證據,外面鬧的再大還是捕風捉影,你先按兵不動,姓陳的找你也不要再見面,等風頭過去了你再露面。”
三言兩語,卻是鄭遼平的鎮定劑。
*
天色昏暗之時,景安才從外面帶了一身晚風歸來,面如寒玉。
他徑直坐在擺上了飯菜的石桌旁,卻是一點胃口沒有,聽着隔壁隐隐哭聲,捏了捏眉心。
沈荠剛給張嬸送了晚飯過去,怕她吃不下,還特地熬了粥。
看着張嬸魂不守舍模樣,她心裡也如刀割般。
“你去哪裡了?”
沈荠看着他一臉倦容。
岑娘去廚房給景安重新熱飯菜,這時院中隻剩下了他們二人。
月光皎皎,照在他的身上,一片朦胧。
“那天在街巷中,除了看到鄭遼平之外,還有一個人,算是人證。”
沈荠一怔,此事還有轉機?
景安壓低聲音,略帶自嘲的笑笑,“以前總覺得我可以救世濟民,扶狂瀾于既倒,可是我錯了。沈荠,我救不了任何人。”
救不了沈嚴,救不了覆滅的沈家,救不了諸多承明殿枉死的宮人。
“我救不了被大雪覆蓋的流民,救不了陳應清。”
陳應清是他來這裡除了沈荠,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你我不必見外,兄弟之間喚字豈不是更親密?”
可是安正兄……死了啊。
天上一輪皎月,他的眼睛裡也有個小小的月亮。
沈荠對景安搖搖頭,語氣輕柔。
“可是你已經很厲害了,孤身一人從蜀中來到汴京,能夠讓葉亭貞對你刮目相看。籌款設棚舍,死的是小部分流民,可是你救了成千上萬的流民,陳公子雖然不在了,可是你如果能夠找出來幕後之人,卻是救了千千萬萬舉子。如果拔出朝堂沉疴,肅清我大啟不正之風,景安,我想那一天不會遠的。”
她的目光灼灼,像是把他融化掉,景安蓦地垂下眼眸,不敢再看,還好黑夜隐去他耳根處紅的一片,不然此時心迹無處遁藏。
她的話如一縷春風肅清了他心中積郁已久的彷徨。
在他決定要去鬥的時候,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當他再次擡眸,發覺沈荠還在看他,景安不禁咳了一聲,“我餓了。”
沈荠默不作聲把自己碗裡的饅頭掰了一半給他。
“先墊墊肚子,等飯菜熱好了再吃。”
景安咬了一口饅頭,卻聽見沈荠問道,“剛才你說的人證是誰?”
他想了想,搜尋了腦海中那天的記憶。
“那條街巷很隐蔽,如果那天不是抄近道我也不會路過那裡。隻是我去晚了,去的時候他們正在收拾殘局。”
他的聲音忽然就低啞下來,如果去的早一點,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場悲劇發生?
“是不是有人在那裡?”
“是,我當時正隐在一處牆角,待鄭遼平馬車走後,我聽到了輕微落鎖的聲音,這個聲音就很像是關門,我不會聽錯。”
有了人證,這件事情不算進入了死胡同。
可是這個人證願不願意去指證呢?
這又是更大的難題。
景安看着沈荠若有所思的模樣,也看到她的目光若是仔細看帶着一股堅韌。
一開始,他也說不好沈荠像什麼,若是說像,那便是像荠花,表面看着柔弱,内裡卻是一股子韌勁在。
“沈荠,我很想知道,你一次又一次鼓勵我,協助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景安提了一個話本子很老套的問題。
若是一般回答應該是,因為我喜歡你。
沈荠盯着他的眼睛,“要聽實話嗎?”
“要。”
“因為我覺得你很像一個故人。”
故人?
景安忽然笑了一聲,悲怆不已,落在沈荠眼中有幾分癫狂的味道。
“你笑什麼?”
他苦笑着,時到今日才發現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陷入了一個誤區。
原來她看他,從來都是透過他的影子去想另一個本不存于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