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外面的喧嚣很快便散盡,帶着岑寂。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微涼的風灌入,聽着漸漸靠近的腳步聲,沈荠的心不由得緊張了一瞬,身子微僵。
這一刻還是要來了。
她端坐在榻上已經半日,身子早就乏了,可此刻聽覺猶為敏感,無論是他衣袍布料摩擦的飒飒聲,還是平穩的腳步聲,抑或是細微的呼吸聲,在深夜更加清晰。
“沈荠。”
她的耳朵微微有些酥麻,身子又坐直了兩分,等待着一雙手挑起她的紅蓋頭。
隻是等了許久,她覺得身子都麻木了,景安還是沒有動作。
“你……”
她剛要啟唇,卻微微一頓,倏忽感到眼前有亮光湧進,明晃晃的燭火猝不及防讓她淚眼朦胧,眸光潋滟,如一朵雨後的嬌花。
景安離她不過短短之距,一個坐着,一個站着,被燭火與滿目的紅色映襯,氣氛瞬間朦胧起來。
他看着她妝容精緻的臉龐,平日裡看不出悲喜的一雙眸子含羞帶怯,在绯紅色帷幔之下,顔色嬌俏。
與兒時模樣大不相同,上了妝的臉生得極美,即使在汴京貴女中也很出挑。
他覺得自己與她本不應該是這樣的際遇。
“很晚了,要不先休息?”
沈荠見他仍然伫立不動,忍不住催促道。
景安自進屋以來便就是這幅魂不守舍的模樣,如果不是知道他不能喝酒,否則還以為他真的醉了。
在這燭火映襯下,他的臉色微紅,立在旁邊,有兩分不自在。
在大啟皇室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若是皇子大婚前,會請教習嬷嬷來提前教導關于新婚之夜的流程,隻可惜,景安還沒能捱到那個時候。
沈荠擡眸看向他,“你們那邊也是這樣成婚的嗎?”
經過她這麼一說,景仿佛這才回過神,腦海中的景象一幅幅浮現而來,他搖搖頭,“有些一樣,有些不一樣。”
沈荠本來也是隻想找些話題來緩和氛圍,卻怕引起景安的思鄉之意。
他已無父無母,與她一樣。
沈荠思及此,眼中莫名酸澀起來,事已至此,無法回頭。
“那日你說有話同我講,是什麼?”
景安微微一頓,他決定先發制人。
“你不是也有話同我說嗎?”
沈荠決定裝傻,對方不知是何意圖時,她是不會先暴露自己的軟肋。
“你先說,說完我再說。”
景安躊躇,嗓音清冷,決定還是要說出來。
“我覺得在外人面前,你我結成夫妻,但若是關起門來,你我還是掌櫃與夥計的關系,如何?”
沈荠有些驚訝,兩道黛眉微微皺起,她沒想到景安憋了兩天就同她說了這些,恨不得把他好好揍一頓然後扔出去。
“這兩日,你是真的這麼想嗎?”
她不知不覺聲音就冷了下來,垂下眼眸,也不知為何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縮,也終于明白她先前會有如此複雜的情愫,會不知緣由的生氣。
恍惚之間,沈荠又回想起與他耍性子的那日,明明就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也是因為他要同她撇開幹系,她就遏制不住的要同他賭氣。
現在的她,看着桌上碟盤堆砌,擺上滿滿的紅棗與花生,聽張嬸說兩隻紅燭要徹夜不熄,而現在火光燃的正旺。
景安沒有答話,此刻帷幕下的陰影遮蓋住他一半的臉,如果此刻沈荠若擡起頭看到的就是景安已然悲怆的表情。
他以為沈荠是默認了他的話,直接俯下身去榻上抱被子,就在低頭的那一刻,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徑直往沈荠那邊倒去,兩個人沒有防備,齊齊往榻上倒去。
沈荠仰着臉,背後是他即将要抱走的被子,而她目光直直與景安相對,他正好覆壓在她的身上,這個場面本是有些尴尬的,但二人誰也不肯先挪開視線。
氣氛就這麼被凝滞,燭花“哔剝”一聲被炸開,透着溫柔缱绻的味道,同時屋裡不知放着什麼香,聞着有些醉人。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
“沈姑娘,來給你們送酒來了。”
二人被這聲一驚,忙坐起身來,景安撫了撫衣裳上的褶皺,看了眼還在整理發髻的沈荠,徑直走了出去。
張嬸懷中抱着剛熱好的酒,一把塞進景安的手中,臉上帶着欣慰。
“這酒代表你與沈姑娘和和美美,恩愛一聲。”
她看着景安微紅的耳根,再看他有些倉皇的神色便知裡面發生了什麼,心領神會道,“酒是果酒,不醉人,不過這夜深露重,還是得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