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我都要死了,不是麼?那王爺不妨讓我猜猜當年你們為何要置我父親死罪?”
“好,本王允了。”
葉亭貞将手背在身後,看她的表情如看小貓小狗一般。
一隻被暴雨淋濕的鳥兒,無論如何也是飛不起來的。
沈荠面色蒼白卻依然強撐着笑意,額前碎發已被汗水打濕,一陣陣的疼痛還在往身體裡鑽。
“五年前,不,應該是六年前,父親身為太師,有教導太子之責,因而少不得常住皇宮。你與那時的蘇貴妃情意缱绻,即使一個權臣,一個寵妃,你們也依然保持着聯系。那時你軍功赫赫,擊退外敵,先帝很是倚重。而蘇貴妃誕下二皇子不久,在恭謹守禮的皇後面前很是得先帝寵愛,一時間你們二人風頭無兩,畢竟沒有能聯想到你們二人的關系。本以為你們會如此秘密的攜手一生,隻可惜此事正巧被父親撞見。”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因為不想在葉亭貞面前露怯,沈荠艱難的吞咽了下。
怪不得那個炎熱的六月沈嚴自從皇宮回府,神色晦暗,她彼時天真,不懂這種神情是什麼意思。
再後來一隊禦林軍奉旨而來,從沈嚴書房中搜到通敵叛國的信件,信中所寫皆是與北戎多年來往,竟然長達十幾年之久。
此樁罪名足以誅九族。
若不是太子在旁轉圜,加之先帝對沈嚴甚是倚重,怕是葉亭貞要來個當場斬立決。
先帝口谕,待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再做決斷。
彼時他的病已起端倪,漸漸有了病重的趨勢。
誰知葉亭貞早已打點好刑部,對沈嚴百般折磨,最後隻剩一口氣在菜市口斬首,舉國上下無一不對其唾罵,見頭顱落地恨不得踩一腳洩憤!
但沈嚴依舊目光悲憫,從未說一句喊冤的話。
很多原委沈荠并不知情,她除了與沈家上下幾十口人被囚在府裡,什麼也做不了。
哪怕是求太子,太子也閉門不見。
雖在後來知曉他的苦衷,但年少的她心裡還是不免要怨恨他。
恨他的見死不救。
後來上天多給了她五年的時間,來參透人世間有很多的情非得已。
沈荠後來才想明白,太子當年也是身不由己。
她怨不得任何人。
“蘇太傅與你達成協議,不過是想借你的勢好身居高位罷了,畢竟當年他與父親同為太子老師,卻屢屢不受重用,不被先帝賞識,因而心懷怨恨也未可知。但是他不顧你的拒絕也要将庶女強加給你,為的就是好讓你們真正成為一條船上的人。但你又何曾真正信過他?這些年你陰晴不定,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又有哪個人與你齊心?”
沈荠面不改色,略帶嘲諷看着他。
她的話實在不中聽,葉亭貞像是被激怒,又擡手揮了一鞭。
沈荠吃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一條血痕赫然印紅白色囚服。
“不愧是沈嚴之女,說的倒是八九不離十,但有一點你猜錯了……”
沈荠忍受着強大的痛楚,傷口如沾了鹽般疼痛難忍,隻有狠狠咬着舌尖才能保持清醒的意識。
接着又聽葉亭貞繼續說了下去。
“沈嚴當時被押至刑部,挨的也是鞭刑,隻不過在押入刑場後,本王讓人給他換上了新囚服。啧啧,如此暑熱,那傷都化膿了,但誰讓他瞧見了不該看的呢?就算那衣裳與皮肉都粘連在一起扯都扯不開,刑部找來壯漢硬是扯也将粘滿了血肉的舊衣裳給撕了下來。”
“沈嚴可真是硬骨頭,就算連站都站不住,也不向本王下跪,但本王好心,不計前嫌好讓他幹幹淨淨上路。怕這個老東西亂說,本王臨行前又讓人偷偷往飯食裡塞了啞藥。”
葉亭貞說到興奮處,忍不住放肆大笑起來,五官都快要皺在一起,顯得難看至極。
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眶,才發現指腹上一抹晶瑩。
原來他是如此暢意,即使時隔幾年,再想到當時折磨沈嚴的情形,他依舊暢快。
光是描述,就能讓人熱血沸騰。
沈荠強睜着眼,看他狀如地獄修羅,忍不住搖了搖頭。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不對勁。
現在終于找到了出處。
若單是撞見葉亭貞與蘇芸雲苟且,又怎會遭受滅門之災?
見葉亭貞對沈嚴如此大的恨意,不像是單單為了隐藏秘密這麼簡單。
她不敢再想下去,唯一能解釋的,隻能是另有隐情。
葉亭貞眸中恨意似夜裡燭光,即使光線昏暗的密室中,也能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