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貞将桌上被鎮紙壓着的一疊紙交予他。
“拿去給她,讓她念一遍。”
陳辭周接過來時手指微,紙張泛黃,卻能看到一個紅色印記透過紙背,看出那是血的痕迹。
“讓她認罪。”
陳辭周點頭稱是,眼神不經意間顫了一下。
沈荠背對着他們,隻能聽着那邊的動靜,心中沒什麼波瀾。
心裡甚至還在隐隐期待。
隻聽身後腳步聲一頓,一張紙輕飄飄從旁邊落下。
正是她畫押的認罪書。
沈荠雙手無法将其撿起,本想憑着昨日記憶将其默背出來,一隻手卻猝不及防映入眼簾。
骨節修長而分明,帶着病态的白皙。
她仿佛又回想起那日,這手也是同樣為她撿起過一個橘子。
陳辭周?
她仿佛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中,原來她屢屢遇到的人竟然是他!
但他又為何要這樣做……
陳辭周居高臨下,隻能看到她潮潤的頭頂與單薄的脊背。
見她愣怔,他隻好将那張認罪書三兩下折開,平鋪在地上,好教她看清楚。
沈荠見到那張紙才回過神。
此時已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她的膝蓋往前挪了點壓住了認罪書的一角。
陳辭周不敢耽誤葉亭貞交給他的任務,快步往台下走了。
等行的遠了些,才聽到沈荠聲音飄渺的好似從遠方而來。
“今日我于刑場替當今攝政王葉亭貞認罪,葉亭貞實乃罪不可赦,人人得而誅之!”
他的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腳步走的愈發快了。
寒風愈發猛烈,直往單薄的身子裡灌,将袖子都吹鼓了起來。
沈荠每說一句話,從口中都有白霧呵出。
凍僵的四肢都不足以泯滅她心頭的恨意。
她知道,現在就是公布葉亭貞罪行的最好時機。
果不其然,衆人如爆竹般炸開了。
就連那些朝臣也站不住了,面面相觑起來。
更有甚者偷偷去看葉亭貞的反應,隻見他依然坐在監斬台上,面上依然鎮靜。
可沒人看到的是,他的手正隐隐發顫,心中先是錯愕随即便是暴怒。
他朝不遠處的季沉看了一眼,見其正一臉戲谑的看着自己。
就知這一切都是季沉在暗中搗鬼。
這認罪書從謄寫再到摁下手印,最後輾轉到他手中。
都是季沉一手操辦。
他隻能強行抑制住怒氣,忍得眼底通紅。
“修築皇陵多年不竣工,移花接木用腐朽木材作梁,大肆征貧苦勞力,家中隻餘孤兒寡母;洪災築壩與當地知府勾結,私吞赈災款項,搜刮民脂民膏,征收賦稅;殘害忠良,手段暴虐,排除異己,隻信蠢材。還有一樁罪不可赦!”
沈荠一字一頓,聲聲泣血。
有些話她并未照着紙上的念,而是自己的心聲。
從季沉讓她摁下手印,她便知道了景安将葉亭貞全部罪證都交給了季沉。
他給所有人都安排了後路。
若她不淌這渾水,大可去他給她置辦的鋪子裡安度餘生。
隻是她不能這麼做。
她要為沈氏正名。
沈氏從未謀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隻有真正站在刑場上,她說的每一句才回有人相信。
所以她不惜以身入局。
此時衆人聲音如波濤般洶湧,若不是顧忌貴人們都在,隻怕是掀翻了天。
葉亭貞向來在百姓面前是個體恤民情、剛正不阿的清官。
若沒有他,何來今日大啟?
若說他會貪贓枉法,倒不如相信死去的太子能起死回生呢?
但也有人陷入了沉思,紛紛好奇起沈荠口中的另一樁是何事。
“她不會是騙人的罷?”
“對啊,臨了再拉個墊背的?”
“……”
沈荠面色端凝,将目光看向底下的百姓們。
其實她心中也在忐忑。
但斷頭香未燃盡,就連皇帝親臨也不能将她就地斬殺,何況衆目睽睽,也要顧及皇家顔面。
“還有一樁便是……”
“我來作證!”
有一道女聲遠遠傳來,衆人紛紛朝着聲音的方向看去。
溫柔而渺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