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雲一身白色鬥篷,不知何時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帶着面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有人自動為其讓道,一臉茫然。
沈荠在場上看着意料之外的情況,隻見她提裙拾級而上。
有侍衛出刀想要阻攔卻被坐在高台之上的蘇芸雲叫住:
“讓她上來。”
她一眼便認清了來者何人,塗滿丹蔻的指尖不自覺的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已經很久不曾見過這個庶妹了。
靳奕見狀輕輕喚了聲“母後。”
蘇芸雲回過神來,彎彎唇角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侍衛收刀作罷,給她讓了條道。
而葉亭貞早就認出她,心下一驚,剛想讓人将其攔住,隻聽蘇芸雲下旨讓人放行,面上連一絲血色也沒殘存。
蘇芷雲站在刑場正中央,與沈荠不過三五步之距。
她将面紗摘下,垂眸跪了下來。
“芷雲懇請陛下與太後做主,許芷雲與葉亭貞和離。”
此言一出,無一不讓在場人震驚。
誰人不知葉亭貞對這位王妃極好,不論是出遊或者是親巡都将她帶在身邊,那可是看得真真的,莫不是這王妃仗着是太後親妹就在拿喬罷?
也有拿先前傳言對如今境況對照的,樂得看好戲,這一個新歡,一個舊愛碰到一起,怕是有熱鬧湊了。
——能看到貴人們這樣的秘辛,可比折子戲精彩多了。
但很快在禦林軍的威壓下,剛剛躁動起來的聲音又湮滅了,個個豎起耳朵生怕聽不到場上一點動靜。
蘇芷雲道:“芷雲所言絕無虛言,與葉亭貞成婚三載,日日如提線木偶,身處水深火熱之中,若不是顧及家族顔面,芷雲早就投井自盡!”
衆人面色駭然,那幾個老臣聞言隻能搖搖頭,暗歎幾聲可惜。
靳奕陰着臉,對于這個鮮少見面的姨母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隻能将目光投向了蘇芸雲。
“母後……”
蘇芸雲似乎是陷入了陳年往事之中,胃裡忽然泛起了酸。她強撐着情緒,才不至于在大庭廣衆之下失态。
“你該知道空口無憑……”
蘇芷雲直接站起身,緩緩将臉擡起來,露出那道貫穿了半張臉的駭人傷疤。
“芷雲自然知道空口無憑,但此行也是有備而來。這道疤是三年前他硬生生劃下的,姐姐該知道是為何罷?”
衆人不禁倒吸口涼氣,一個女子肯在大庭廣衆之下親自揭開傷疤,那得多大的勇氣與魄力。
沈荠此刻目光複雜,她雖看不見蘇芷雲的身影,卻能清晰聽到她的聲音。
蘇芸雲一怔,她一直都知道葉亭貞不愛這個被強塞給他的蘇芷雲,但沒想過會這般折磨她。
她不禁看向了監斬台的葉亭貞,目光閃爍。
方才蘇芷雲在質問她為什麼,她又該知道什麼原因呢?
在一旁的靳奕卻出言打斷了蘇芷雲的話,他睥睨着仍然裝成正人君子模樣的葉亭貞,氣的牙根癢癢。
“來人,傳陳光。”
陳光聞聲立即出列。
“将二人言辭寫出訴狀,說一句,寫一句。”
“是。”
陳光領旨,首領太監給其伺候筆墨,隔着帷幔也能看出他手中狼毫一刻不停的殘影。
蘇芷雲也将目光望向了葉亭貞,帶着嘲諷意味。
“怎麼,王爺對于妾身的到來一點也不奇怪麼?”
葉亭貞承認在認出她的一刻如如墜冰窟,但他身經百戰,在官場沉浮多年,又怎麼因她在衆人面前檢舉而感到失态?
如看一隻跳梁小醜般看着她。
不加以掩飾的嫌棄。
“我在王府過的生不如死,人人都知曉我不過是強塞給你的玩意,若不是家族的枷鎖負累早就随生母而去,在外人面前你自是裝的情深如許,實際你心思陰毒,沒有一日不對我肆意淩辱。我受夠了這種日子,隻恨不得拉你共赴地獄!”
葉亭貞眯了眯眼,終究還是站起身來,衆人摒息看着他緩緩走到蘇芷雲面前。
他蹲下身,與跪着的她平視着。
“葉亭貞,你速速歸位!”
靳奕卸下僞裝,起身呵斥讓他離蘇芷雲遠些。
“你算個什麼東西?”
葉亭貞一揮袖,大聲呵斥回去。
衆人摒息不敢再言語,台下愈發寂靜。
如今這表面維持的君臣關系已經破裂,這讓沈荠意想不到。
但若是仔細想想,靳奕年紀雖小,心智還未成熟,而葉亭貞時常出入後宮,再加上聽了些風言風語,難免不會對他心存芥蒂。
如今倒好,誰也不必再忍讓。
“本王再問一句,你是自我了斷,還是在這裡被斬首?”
蘇芷雲聽着他語氣如帶着刺般讓人心裡百般不适,那種奇怪的壓迫感又來了,竟然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她在心底狠狠唾罵自己不争氣,怎麼這個時候見到他靠近第一念頭還是想逃?
“我哪種也不選,你以為這個時候了,我還會聽你的麼?”
她輕聲一笑,第一回感到這般松快。
以往總是被他脅迫,被他淩辱,而如今她也能做回主了。
“陛下,蘇芷雲所言句句屬實,還望陛下明鑒!”
她罔顧一旁的葉亭貞,把身子矮下去,深深叩首。
靳奕被葉亭貞一嗆,早就心存怒火,奈何蘇芸雲在旁才沒有動作,他躊躇片刻,見母後依舊怔愣,剛要說些什麼,卻聽下面吵嚷一片。
再仔細看去,已經齊齊倒了一片。
“臣婦可以作證,每每要與王妃請安,攝政王一味阻攔,原來被禁足至此!求陛下明鑒!”
“求陛下明鑒!”
“還請陛下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