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野擡頭看我,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閃過詫異。
“哥以前不是一直都......”青野有些吞吐。
我以前一直都不贊同他做雇傭兵。我們是千挑萬選被組成的一支軍團,我們效忠于某個特定的人而非金錢。在我們以前建制還在的時候,是沒人能看得起雇傭兵的。在叛亂發生後,我并沒有阻止青野拉起一支雇傭軍團。青野是我們當中最年輕的一個,甚至也可以說是最有天賦的一個。我的天賦是忠誠,而青野的天賦就是戰鬥本身。我不能剝奪青野對他人生後四分之三的選擇權。我隻是不贊同。但是這個宇宙并沒有給我們太多能讓所有人都皆大歡喜的選項。
“你要允許哥的想法發生改變,你要允許哥犯錯。”我看着徐青野,我的眼神誠懇,但是一顆心正在緩慢地被愧疚蠶食。我正在把青野拉上另外的一條路,使他偏離了他原有的命運軌迹。而這條路将會通往一個深淵,或者是一個比深淵還要黑暗的地方。
“是什麼改變了哥的想法呢?”青野看着我,他擰起一點眉。在這個時刻我感到寬慰與慶幸。青野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對我言聽計從、為我馬首是瞻的十三歲少年,現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與想法。所以現在也不再是我誘騙他走上一條通往地獄的道路,而是我誠心誠意地邀請他成為我的盟友。
我将在希爾礦場發生的事情全部對他講了。
“我直到今天才發現自己的幼稚和無知,”我對青野露出一個有點苦澀的笑容,“我以為我們還有得選,能夠自主決定自己之後要成為什麼樣的人,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但是當我們是弱者,這個殘酷的宇宙就不會給我們任何的選擇。所以無論我喜不喜歡,我們都要先獲得足以支撐我們選擇的力量。”
這個力量就是軍團。曾經的第三軍團、第十七軍團也好,現在青野帶出來的雇傭軍團也罷。我們要先手裡有槍,才能不成為待宰的羔羊。
青野點頭,“我明白了。”
我徐徐呼出一口氣,我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輕松。我信任的人也充分地理解我,這是一件多麼難能可貴的事情。我再喝一口威士忌,我感到自己的血液逐漸沸騰,而靈魂逐漸上升。我伸手搭在徐青野的肩膀上,拉近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更推心置腹地說出我之後的打算。
“運貨和護送,”我的舌根因為酒精作用而略微僵直,但是我口鼻呼出的氣息卻滾燙,“沒辦法讓我們變得更強,擁有更多力量。”我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也變得愈發滾燙,像是地獄中流淌的岩漿。“要想得到更多的槍,更多的士兵,更多的星艦,我們隻有一個辦法。”我說到這裡便忍不住停頓,我看着徐青野,我露出一個微笑。一個表面迷醉實則蒼涼的微笑。
青野看着我,他的眼神依然沉靜而清透。
“什麼辦法?”他問我。
“讓我們也加入這場該死的戰争。以雇傭軍團的身份。”我仰頭将手中的威士忌喝盡。我閉上眼,聽着自己脈搏的跳動如擂鼓。
我會下地獄,對于這點我毫不懷疑。
但是在地獄裡我會變得更強。
然後我才有能力去守護那些我想要守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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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青野在那晚之後便分頭行動了。他回到自己的據點召集軍團,而我則回到奎明去收拾自己的行裝。我隻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都柏一個人。都柏的雙頰又重新變得瘦削,陽光落在他臉上,留下深刻的陰影。他聽完我的打算,然後用長久的沉默做回答。
“怎麼不說話?”我把所有的行李都塞進一個背包,我逆着日光看都柏,露出一個懶洋洋又無所謂的笑。我現在又重新找到了獨屬于我的铠甲。我要先将自己打造得無堅不摧,才能讓那些相信我、跟随我的人相信我是真的無堅不摧。哪怕在铠甲的底下我的内心憂郁而千瘡百孔。這些都不重要。為了最終的那個好的結果,過程中的一切痛苦和磨難都值得忍受。
“我和你一起。”都柏擡眼看我,他的眼神沉肅,讓我面上故作無謂、玩世不恭的笑容淡了半分。“雖然你一個人也能應付得來,但是我不想再看到你那樣殚精竭慮。”
“謝謝。”我伸手抱住都柏,手臂圈住他的肩膀,然後用力地收緊,直到我們兩個人的胸膛撞在一起,肋骨隐隐作痛。過了這麼多年我們依然還是并肩作戰的兄弟。我們當中的一個依然可以随時為了另一個的決定而赴湯蹈火、義無反顧。
“所以我依然還是您的副官麼?”都柏拍拍我的後背,然後他推開我,繃直的唇角微微柔和了,他沖着我微笑,然後敬了半個禮。
我哈哈大笑。
“不是。現在軍團的統領是青野,我是他手底下一個不知名的參謀。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做青野的副官。”
“這樣。”都柏聳聳肩,“那我還是做他手底下另一個不知名的參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