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團激流相撞,攪渾一池江水。
冷兵器的寒光與飛濺的鮮血形成一幅詭異的畫。
我跪倒在地,用長劍支撐着,讓自己不至于徹底倒下。
“不能早點叫人來嗎?”我喉結滾動,臉色很難看。
“我們的人埋伏在皇宮各處,承平需要一些時間集結人手。他已經盡力了。”
菲利普擡袖擦幹淨自己臉上的血。
我看着局勢陡轉,原先圍住我們的士兵們被更大的包圍圈吞沒。他們将在很短的時間内被絞殺殆盡。
一招棋錯,滿盤皆輸。
在刀光劍影與血肉橫飛中,我竟神思恍惚地想起很多年前我與殿下還有老皇帝在同一間宮室裡下圍棋的情景。
殿下握着我的手落子,老皇帝與我們對面坐着,他一邊用銀質牙簽叉起切得整整齊齊的哈密瓜,一邊嘟嘟哝哝地抱怨我們二打一不公平。
那個時候是什麼時候來着?
那個時候殿下和老皇帝還父慈子孝,那個時候菲利普也遠沒有如今這般讨人嫌,那個時候大家都好好的,但是事情怎麼突然就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可能是傷的比較深,可能流了很多血,我感到有些冷,眼皮也變得越來越重。
我跪坐下去,丢了手中的長劍。
殿内的厮殺聲逐漸減弱,我看見周承平大步流星走來,他單膝下跪向菲利普行禮。
“屬下救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陛下......現在菲利普已經成了新皇了麼?
我仰頭看着菲利普走進衆人的擁簇中,視野的邊緣好像蒙了一層霧,整個人喝醉酒一般神思飄忽。
“我才是陛下!我才是陛下!”萊昂納多于一地士兵的屍體上歇斯底裡。
“他不過是個謀逆的亂臣賊子!你們都是謀逆的亂臣賊子!”
“鈞山?”我聽到有人喚我的名字,“鈞山你怎麼不過來?”
菲利普向我走來,他沖我伸出手。
我皺眉看着他,并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但他已經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從地上拉起來。
下腹的傷口很疼,我腳下的步子踉跄,但菲利普卻并沒有減慢走向萊昂納多的速度。
我被他帶着向前,我想掙開他,但是我流了好多血,已經不剩下什麼力氣了。
菲利普帶着我在老皇帝面前站定,有人往我手裡塞了什麼東西,冷硬,像是石頭或者鋼鐵。我低頭看,發現是原先我扔掉的那把劍。
“殺了他,替哥哥報仇。”菲利普攬住我的肩膀,他湊近我的耳邊輕聲。
他口中呵出的氣息溫熱潮濕,我卻感覺像是有毒蛇順着我的脖頸往上爬。
萊昂納多在我面前跪倒,他顫抖地不成樣子,一張不符合年齡的英俊面龐上老淚縱橫。“鈞山......鈞山,你不要聽信他的謊話......我不是要殺塞巴斯蒂安的!他是我的長子啊!他是我最愛最器重的兒子!我怎麼可能殺他?!我都是......我都是因為受小人挑唆!我才會......我才會......不然我怎麼可能啊?!我怎麼可能......”
萊昂納多雙手合十在胸前,他痛哭流涕向我忏悔。
我看着他現在的模樣,想笑,心中卻隻覺得悲涼。
萊昂納多匍匐着向前,他伸手要拽我的袍角。“鈞山......你知道的,我真的沒有要殺他......”
我往後退,感覺到自己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
“放我走吧,放我走。”我轉臉看向菲利普,我向他哀求。
“殺了他,替我哥哥報仇。”菲利普手臂用力,他控住我的肩膀,讓我不能再後退半步。
“菲利普......”淚水凝在眼眶,我竭力忍住,但嗓音還是沙啞地不成樣子。“他是你的父親,他是帝國的皇帝,你至少要留給他最後的體面。”
不能讓他就這樣像一條狗一樣匍匐在你面前。
“你不敢動手,是嗎?”菲利普面上的笑容淡退。
他握住了我握劍的手。“你總是如此軟弱,是嗎?”
我開始感到慌張,我努力試圖掙開菲利普握着我的手。
菲利普沒有給我任何掙脫的機會。
“你知道嗎?你和哥哥都是這麼軟弱。是你們的軟弱害死了他。”
周承平和另一個侍衛抓住萊昂納多的胳膊,将他從地上提起來。
菲利普握着我的手舉起劍。
萊昂納多的眼睛浸滿淚水,他拼命地搖頭,絕望地嗚咽。
但是長劍還是刺入他的胸膛。
“怎麼樣?開心嗎?終于替你的殿下報仇了。”菲利普貼近我。
萊昂納多垂死的心跳随着冰冷的鋼鐵傳遞到我的指尖。
我閉上眼睛,淚水悄無聲息順着臉頰滑落。
“别哭,别表現得像個孬種。”
我的下颌被掐住,菲利普手上用力,強迫我擡起臉看着他。
我睜開眼睛,他的面色冷酷,我深吸一口氣,顫抖着笑了。
“我們都知道這算不算是報仇。”
“我們都知道我最想殺的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