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的小鬼們圍在行轎旁浩浩蕩蕩地跟着一起來湊熱鬧。

一路上，在這酆都城那些做生意的鬼衆停止了吆喝，收了攤，整個街上行走的鬼也都在給窈娘的轎子讓路。

窈娘這個酒肆老闆娘，在酆都城的地位當是非同一般

轎中那個曼妙的身影在黑紗下忽隐忽現，舜華有了一絲顧慮：“姑娘在酆都倒是很有臉面，不知究竟是何身份？”

纖長的手輕叩着軟墊的一角，窈娘道：“百曉生啊~”

這可不是一個百曉生能有的排場，袁俸憂心不已：“真的能打過嗎？要不還是喝那死豬炖的湯得了。”

舜華道：“不行還有沉蝓。”

倒不是她自大狂妄要去鬥場比試，而是窈娘所提的要求中，隻是無論是賭，還是和那酆都之物于腹中，同樣有着不小的風險。

他們是活人，不是這裡的幽魂，豬鬼的攤位上都沒見着有誰喝湯，可見那湯是連鬼都喝不了的東西。

舜華是個從小到大都在和邪祟打交道的祭司，從鎖靈塔殺出後又斬殺惡鬼無數。

靈蠱這種超脫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邪祟不必多說，那是比這酆都城裡現在能自由行動的惡鬼更邪的存在，他們能與之對上一二，總不至于在這裡的鬥場連三場都勝不了。

他們入酆都最大的威脅就是被這些鬼發現是活人，令惡鬼們被群起而攻之，驚動閻王與判官，甚至酆都的鬼帝。

在聽她這麼一說後，沉蝓鼻子立馬翹了起來：“哼哼，阿槿總算知道我的用處了，之前在落仙村還不願帶我呢！”

“不知江乏能不能也來幫忙？”舜華思忖着，若是多一個人便多一個幫手。

江乏能将即将入靈的林願拖這麼久，還能隻身直面硬攔鬼面僧，若是他能在此現身，那他們就更有把握了。

“不行，江乏不能再出來了。”一提起江乏，沉蝓臉色霎時蒼白了幾分，“你剛到盤龍峽那晚，我的身體出了問題，就是因為他在無意識地争奪控制權。”

舜華知道她說的是剛到盤龍峽的那晚，沉蝓同她共乘于葫蘆之上，頭發驟然變白，整個人失色而墜下高空。

沉蝓道：“江乏在狐靈蝶裡呆了太多年了，裡面帶着林願一家的怨氣所以被同化了，出來久了會失去理智，以前還能靠方怨分走一些怨氣，現在狐靈蝶沒了，那道怨氣完完整整的存在了他的魂内，縱使有方怨吸去也難以抑制。”

蠱司的守靈人便是一名養魂的靈師，與舜華說道過一些養鬼之法。

他們二者之間的關系就像是人養鬼，沉蝓在以自身供養着江乏的靈魂。

但江乏是個被落仙村那對母子的怨念侵蝕了多年的魂魄，沉蝓沒辦法将他完全控制，一旦他靈魂中積攢的怨念爆發就會失控噬主，也就是沉蝓的養鬼之術反噬了自身，就同夙靈一般。

“那也需要留了後手來脫困。”舜華在遇到這種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的事兒，她喜歡未雨綢缪，在腦子裡想好幾個對策，來應對接下來的困境。

蛟珠中的功法玄妙無雙，離夜留下的東西與玉霜存積下來的力量在夜裡居然十分契合地融在了一起，但這次走的匆忙，舜華也沒來得及試一試自己現在的修為如何了。

其中還有化龍決的後幾式，若真如應長生所言，她可以輕易地使用那些功法，那再不濟她也可以沖出酆都。

舜華想着如何留下一條後路，傅舟桓見她又出神了，輕聲道：“别怕，有我們，大不了我來幫你毀約，然後我帶你逃離酆都。”

從蠱司出來時，傅舟桓說帶她逃離了牢籠，為他布置好了一切。

現在，他說要帶她逃離酆都。

舜華心中五味雜陳，當初在菩薩廟本以為傅舟桓會拖累自己，沒想一路而來他總是幫自己良多。

似猜中了她所想，傅舟桓開玩笑般道：“你說我們像不像畫本子裡寫的，纨绔自由的少年郎，帶着如同囚鳥般的，學了一身世俗規矩的世家小姐遠走高飛。”

“啊？”舜華莫名其妙起來，他們二人和話本子裡的故事相差甚遠，“你哪裡纨绔了？我又哪裡學了一身世俗規矩？”

沉蝓靜靜地聽着他們相談，這次沒再出聲打斷，或學傅舟桓說着陰陽怪氣的話兒。

“傅公子，大姐頭是個不解風情的，你别指望她能明白你在說什麼了。”袁俸卻聽不下去了，插于二人之間，“重點是，他帶你遠……大姐頭……唔，唔唔～”

袁俸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舜華沒聽清他在說什麼，方怨便落在他的肩上捂着他的嘴，沉蝓将他又拉開了幾步：“大人說話小孩兒插什麼嘴。”

酆都全是一些陰森，奸猾的小鬼，窈娘目光幽深地看着一行少年人不知前路兇險，還有心思打打鬧鬧。

真是鮮活呢，好久沒在酆都見過這樣臉了。

随着轎攆而行，不知不覺間，他們穿過酆都集市，到了一座鬼樓前。

擡轎的小鬼頓了頓手裡的動作，嘿嘿地笑着，抓耳撓腮道：“就是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