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栀上一世匆忙入宮,連封妃的禮數都不曾有,如今見着這般陣仗,倒是真有些不習慣。
閨房内,她坐在鏡子前,看着自己一頭珠翠,竟有些說不出的感慨。
顧婉替宋雲栀打點了所有裝扮,到了此時一切落定,又不禁歎起了氣。
見宋雲栀在鏡子前坐了許久沒出聲,以為宋雲栀是心中悲涼,顧婉在宋雲栀耳邊道:“……你若是心裡苦,此時偷摸着哭一會兒也行。”
“嫂嫂,我不難受,”宋雲栀回眸,甚至還能笑起來,“或許這還能是一條不錯的路。”
顧婉聞言未能苟同,隻在安靜了片刻之後,問宋雲栀:“栀兒……其實今日衡兒也來了,他想再與你見上一面,你可要與他再說些什麼?”
說到底,顧衡此時還是在宋家給人印象極好,更别說還有個姐姐在這裡。
宋雲栀目光在梳妝台的抽屜上停留了一會兒,想起正好她也要與顧衡了斷一些事情。
“嫂嫂,”宋雲栀道,“我在這裡等他。”
顧婉欣然應下,離開時帶走了大半侍女,将屋子留給了顧衡和宋雲栀。
腳步聲緩緩靠近,顧衡穿着一身與大婚相悖的素白,走近屋裡顯得格格不入。
宋雲栀從銅鏡中與顧衡對視,就聽顧衡說:“我可以帶你走。”
宋雲栀:“如何走?”
顧衡:“假死。”
就聽宋雲栀嗤笑:“假死,然後呢?”她鏡中笑意漸漸戲谑,“沒有身份還無法抛頭露面的人,對你來說應該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了吧。”
顧衡眉心微蹙:“栀兒,我可以娶你。”
等了一輩子,如今等到這一句,宋雲栀隻想笑:“娶?”
“顧衡,你是不是沒明白一個概念?”宋雲栀譏諷道,“填房的事,不叫娶。”
顧衡頓住,宋雲栀追問:“你如何笃定我會放下一個赫連府主母,去你那裡做一個伺候正妻的填房?”
顧衡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和别的情緒:“你可以做正房。”
就聽宋雲栀一聲輕笑傳來,她伸手開了梳妝台抽屜,拿出了一些什麼放在腿上,然後轉過輪椅。
行至顧衡面前時,宋雲栀開始清點起她放在腿上的一摞書函。
在宋雲栀原本的計劃裡,她打算借赫連尋之手與顧衡清算一下他私下的基業,借此擊碎他所謂“沒有助力宋顧兩家會很難走”的托詞。
可出乎宋雲栀意料的事情卻有兩件。
——顧衡私下積攢的房産基業遠比她想得還要多許多;
——在得知赫連尋請旨求婚時,禮旸王府便開始為顧衡在世家小姐裡尋找起了親事。
“正房?”看着手裡十幾張世家小姐的名錄,她嗤笑道,“我甚至都不在你的正房之選裡。”
宋雲栀這才明白為何别人心死之時反而會不禁發笑。
她滿目失望地望向顧衡,苦笑道:“你又騙我,顧衡。”
若說宋雲栀讓蜂雀去調查時,興許還存了幾分期許,期許顧衡那日的動容之後真的願意替她謀取一份自由。
可回頭一想,她所熟知的顧衡不就是這樣嗎。
顧衡啞然,宋雲栀冷聲道:“你一邊尋覓門當戶對的親事來與赫連尋同我的姻親抗衡,一邊又想辦法避免赫連尋真的娶我過門。”
“而見事情沒有轉機,你甚至可以為了不讓我嫁給赫連尋,甯可先騙我以身犯險逃婚,都不願意讓我平安出嫁。”
說着,她将手中所有顧府備選婚配姑娘的信息,連帶着記錄顧衡名下私宅和置業的書函一把揚起。
“你可曾想過,”宋雲栀牙根擠出一句,“我可能會因此喪命。”
漫天信件書函飛起又落下,如黃紙冥錢一般在大婚當日,葬送了另一段屬于宋雲栀的過往。
顧衡也不知道自己從前是哪一步走錯了,使得宋雲栀如今對他滿是敵意,竟到了宋雲栀要私查他人脈基業的地步。
朝堂之上赫連尋高傲的模樣讓他不悅是沒錯,可看着宋雲栀這般,他隻覺得那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鈍痛愈發泛濫起來。
許久,顧衡想搜尋救命稻草一般低聲擠出一句:“他不是你心悅之人。”
“邝楚也不是。”宋雲栀毫不猶豫打斷,斂下眸子推着輪椅轉身。
行經顧衡身側時,她的鳳冠擦過顧衡袍袖。
“顧衡,”宋雲栀側眸,“若你真的想娶我早便娶了,不會等到現在。”
“等不到的東西,我宋雲栀不稀罕了,”宋雲栀稍一颔首,“就此一别,望顧大人珍重。”
話音落下,宋雲栀頭也不回地推着輪椅離開。
閨房門打大開,屋外鑼鼓喧天迎面而來。
從今往後,她可以是借勢赫連尋制衡雙方的執棋者,也可以是身份顯赫風光大嫁的宋家獨女。
而如論如何,她都不會是任人魚肉慘死冷宮的廉價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