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動靜早便傳進了裡面,而聽見有女人的聲音,巡邏的蜂雀更是加快了趕來的步子。
可開門時,還是沒趕上這一遭。
“大膽!”蜂雀看着稚氣未脫的臉上,竟有了幾分厲色,“她夫君?你可知她夫君是誰!”
那人失神道:“是……是誰?”
蜂雀沉聲:“是指揮使大人!”
話音剛落,那人便一個腿軟癱坐在了地上。
眨眼一瞬間,他好像連自己怎麼死的都想好了。
可最恐怖的,還是莫過于周圍幾人就這樣無視了他的存在。
——就像是他已經死了一般。
蜂雀躬身道歉,随即将宋雲栀請進去。
路上,蜂雀也不禁擔憂起赫連尋的苛責,試圖安撫宋雲栀:“夫人,那人粗俗無禮,蜂雀會替你好生責罰他的,還望夫人莫要為此氣壞了身子。”
對于責罰,宋雲栀沒多做評價。
“我一個庶女嫁過來,縱使報上了名諱也是無足輕重的人,”她隻是繼續淡淡地笑着,詢問蜂雀,“你們大人呢?”
“大人還在審案子……”蜂雀面露難色,“夫人還是去辦公的地方等吧。”
聞言,宋雲栀停下了步子。
稍忖片刻,她對蜂雀道:“勞駕引我去一趟吧。”
蜂雀支吾着:“可夫人你恐怕……”
“我不礙事,”宋雲栀搖了搖頭,“我就想見見他。”
說到這份上,蜂雀也不好再多推拒什麼。
蜂雀一路将宋雲栀引入诏獄深處,踩着遍地哀嚎聲,直至血腥和腐臭味漸濃。
不同于菜市上腐敗的味道,這處汗臭與血漿,腐肉乃至排洩物混合的濃重氣味,幾乎是在聞到的同時,便讓人升起一陣惡心。
蓮心險些吐了出來,宋雲栀也是一陣反胃,半遮起口鼻。
“夫人,”蜂雀再次勸道,“要不還是回吧?”
宋雲栀擡手婉拒,又望向诏獄最裡面的刑房:“他在裡面?”
蜂雀應了聲,宋雲栀便接着往裡走。
直到靠近刑房大門,裡面一陣哀嚎聲倏然中斷。
赫連尋的聲音傳來:“不堪一擊,”他聽着是“啧”了一聲,“替他療傷,明日再審。”
诏獄刑罰嚴酷,這是遠近聞名的事情。
可如今親耳聽見要将人吊一口氣回來再接着上刑,宋雲栀還是不禁生出一陣畏懼。
但她更明白,要走近赫連尋,就不得不去接受,甚至将這些融進自己的生活裡。
于是她又挪了幾步上前,試圖從刑房小窗探到裡面的景象。
隻是還沒來得及窺得一隅,刑房的門便開了。
赫連尋半身血污,從刑房出來。又在見到宋雲栀時一個失神,愣在了原處。
隔着赫連尋寬厚的肩背,刑房内新鮮的血腥味飄了過來。
順着血腥味,宋雲栀窺見了刑房内的皮開肉綻,還是架不出這沖擊力愣在原地。
沒想到宋雲栀會出現在這裡,赫連尋恍然了轉瞬。
可看着宋雲栀臉上流露的慌張,他又不動聲色往門口挪了半步,将污濁擋在了自己身後。
“裡面髒,你别看。”赫連尋擡手試圖替宋雲栀遮住這些,卻在意識到自己手上也滿是血污後,隻将手虛掩在宋雲栀眼前。
宋雲栀穩住了心跳,平下了呼吸,她擡手試圖牽下赫連尋遮在她面前的手,卻不料被赫連尋當即避開。
滿是意外和錯愕的視線之内,就見赫連尋稍一側頭:“髒。”
可話說完就見宋雲栀一把上去握住了赫連尋的手,緊接着牽着他便往外走:“知道髒,便同我去淨手。”
宋雲栀沒有與赫連尋十指相扣,但相差懸殊的手掌之間,宋雲栀的手算是完全藏進了赫連尋的掌心,也沾滿了赫連尋手上的污濁。
血漬的粘稠之下,兩人的手被粘連得更緊,可宋雲栀卻在赫連尋指尖的不自在上,覺察到他似乎有些緊張。
她多少能猜到一點,赫連尋興許因為父母早逝的關系,對親密關系有些生疏,甚至有些看輕自己。
——畢竟她自己以前也是這樣。
但宋雲栀是真的沒猜到,赫連尋在這之外,竟然還有些純情。
一直順着蜂雀的指引,兩人穿過長廊,一直在北鎮撫司最末的一排後罩房前停步。
宋雲栀進了赫連尋尋常用的寝屋,卻在示意蜂雀和蓮心離開後,獨自留了下來。
赫連尋站在屋裡,看着宋雲栀:“你不走等着替我更衣嗎?”
他語氣冷冷的聽不出之前的溫和,但宋雲栀竟也不覺得怕,反而走上去:“那便替你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