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尋幫着宋雲栀鎮壓那些侍衛,就已經耗盡了一下午積攢的精力。
本以為睡一覺會好上許多,誰也沒想到這個疫病竟是比預期還要來勢洶洶。
将赫連尋安放在榻上後,宋雲栀替他簡單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珠,又叫來蜂雀和蓮心。
宋雲栀安排道:“蓮心,你通傳下去,就說我最近幾日茶飯不思,改用清粥,但赫連大人的飲食不便。”
“蜂雀,”宋雲栀将蜂雀招至跟前,放輕了聲音,“你們大人的病情切莫在這幾日傳出去,最好能将消息壓到他幾乎痊愈那幾日。”
蜂雀點了點頭,卻面露難色:“可大人若是長久不見人,總會惹得懷疑。”
但宋雲栀倒是沒顯出緊張:“我記得我們臨行前,是不是還帶了一些空白信紙和記冊?”
蓮心上來應道:“是的,夫人你說興許會有來往書信的需求,還讓蓮心備了些空白記冊來登記收支和災民的情況。”
“這些日子用了一些,”蓮心盤算着說,“不過還有不少閑置的。”
聞言,宋雲栀點點頭,又讓蓮心取了一些過來,研墨動筆。
屋内沒有書案,僅有的小桌也擺滿了雜物。
于是宋雲栀便伏在榻上,提筆在信紙上洋洋灑灑寫下一片,又交給蜂雀。
蜂雀接過信,大概看了一通,卻當場面色惶恐起來。
就見到書信落款上鐵畫銀鈎書寫兩個大字。
——徐笥。
“這……”蜂雀為難,“夫人你這是僞造朝廷命官的……”
蜂雀不敢說完,宋雲栀面色卻仍然震驚自若:“這樣的書信我會再給你寫上幾封,你替我‘無意’透露消息,就說近日忙碌是因為徐笥大人來往通信頻繁。”
“再暗示那些人,就說徐笥大人準備回來了,準備先後與刑莽還有你們大人會面。”
蜂雀點點頭,還是有些顧慮:“可徐笥大人那裡……”
“放心,隻要他能活着回來,必然會來見一見你們大人的,”宋雲栀繼續打消蜂雀的顧慮,“再說了,那些人又從何而知我僞造書信?”
既然有人想要探知這邊情況,那便讓他們多知道一些。
同樣,既然他們眼線多得能聚衆鬧事,那便分一些去刑莽那裡,也好讓這邊自在一些。
而此時無憑無據,若是上來就指控宋雲栀僞造書信,隻能說明他們暗中監視,反讓人拿了把柄。
雖然蜂雀先前便對自家主母的聰明才智有些體會,但直到此刻,他才進一步明白赫連尋如此果斷将赫連府交給她的決心。
隻是雖然這樣安排下去了,赫連尋這一病倒是真的應了“病來如山倒”。
前兩日入了夜倒是還能安穩入睡,可到了第三日,卻是燒得整個人都滾燙,甚至神志不清起來。
宋雲栀本沒有看護赫連尋的意思,可赫連尋染病後有意将她支開的舉動,也是很難讓她不如鲠在喉。
不論赫連尋是提防還是什麼,但回頭想來,這個機會又何嘗不是一個讓赫連尋進一步對她卸下提防的機會?
是以即便看護疫病兇險,她也還是遣退了旁人,一人掌燈看護到了寅時。
一番灌藥擦洗,清洗完了地上污穢,宋雲栀終于松了一口氣,在緩過神來的赫連尋身邊坐下。
見赫連尋阖着眸子,卻難得呼吸安穩,宋雲栀猜測這一趟疾病應該是快熬過去了。
伸手放在赫連尋額頭上,确認過溫度之後,宋雲栀總算得以長籲一口大氣,自言自語般失笑:“回去該找你算賬。”
誰知話剛說完,赫連尋睜開眼看向她:“這份人情我不會欠你。”
“你最好真的是,”她說,“起碼别再将我當成外人。”
宋雲栀下意識收回手,卻被赫連尋一手握住,繼續放在額前。
“你做什麼?”宋雲栀問。
赫連尋半睜着眼,聲音還燒得有些啞:“你的手總是很涼。”
“是嗎?”宋雲栀還是抽回了手,“但不比帕子管用。”
宋雲栀起身去用涼水洗帕子,赫連尋就這樣望着她的背影在孤獨一盞燭光之下明暗不定。
“宋雲栀,”赫連尋忽然道,“我并非拿你當外人,隻是不想你因我面對染病的風險。”
“這種事蜂雀做便可以了。”他語氣聽着有些無奈。
“你病得厲害,他照顧人差點意思,”宋雲栀低頭擰帕子,“而且我兒時染過類似的病,就算要染病也沒這麼快。”
得知赫連尋并沒有刻意提防她不讓她乘虛而入的意思,宋雲栀在将信将疑之間,莫名心口刺撓了一下。
這種感覺說不上難堪,卻總有些讓人不自在。
宋雲栀帶着帕子回來,重新坐在榻邊,将帕子蓋在赫連尋額頭上。
氣氛正好,她便順勢繼續說道:“如今就算我染了病,也能趕上你康複。而且我染病也沒有你倒下會動搖人心,病就病了。”
赫連尋無力地笑了下:“你可是他們的仙子娘娘。”
“那未免仙子娘娘也病得急,你就快些好起來,”宋雲栀也跟着笑起來,卻很快又黯淡下去,“……這都清明了。”
“雨季……”赫連尋目光盯着營帳頂,也不知是思索還是放空了許久,“我們也來了有些日子了。”
好在一切進展在宋雲栀操持下都算穩步進行沒出意外,即便遇上雨季,想來也不會太過于困難。
可看着宋雲栀的面色,赫連尋又覺得宋雲栀的愁容并不那麼簡單。
回想那日在府中廊下,宋雲栀望着雨幕的神情,他道:“你不喜歡下雨。”
聽見這話,宋雲栀顯然有些意外:“如何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