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一天一宿沒睡覺了。
上次熬夜到淩晨兩點半還是上次的時候……
我強行打起精神,借着月光抽馬趕路。這條路不是很崎岖,正好夠讓車裡那倆人迷迷糊糊的打盹。
————我也不想剝削一匹馬來007工作啊,可眼下實在是沒辦法了。
我感覺身後的追兵跟的似乎沒那麼緊了,甚至可以說,我都感覺不到被人追蹤了,但我并沒有因此松了一口氣,反而更加緊張了。
通常的道理是,大家誰都想赢,但你想赢不能隻寄托于别人犯錯。
就沖他們之前的表現來看,我覺得魔教不小心追丢了的可能性并不大,既然我察覺不到,那大概率是他們的手段更隐蔽更謹慎了,所謂事有反常必有妖,這種情況下尤其應該處處小心。
所以我又把馬車掉頭趕出來,走之前途徑的另一條岔路,然後争分奪秒的掃了車轍的痕迹。
繼續跑。
也不知到了幾更天,馬車裡發出一聲呻-吟,我正要回頭去看,那個老大夫撩開了簾子,說達夫人有了發動的征兆,不久将臨産。
我……我快哭了……
這四周荒無人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又不知道追兵的底細,而且……在空曠漆黑的野外點火燒熱水那就是作死行為————沒準人家原先還沒發現我們呢,但是大黑天的突然出現一簇火光,隻要不瞎都能看見吧……
但也不能讓達夫人就這麼在馬車裡一邊颠簸一邊生啊,起碼得有個安靜的、可以放松神經的環境,再者說,剪刀布條要沸水燙過才能用是最基本的消毒理念。
我有點後悔,早知道就不讓小五回去了,靈鴿在尋人找物這方面自帶訣竅,讓它幫忙找個離得最近的人家多好啊,最起碼也能找到一個靠近水源的山洞吧?
狠狠抽了馬背幾下,我轉身掀開車簾,這會兒看不清達夫人臉色怎麼樣,隻能聽到她不停吸氣的聲音,而那個老頭兒正在給她把脈。
達夫人見我進來,便一邊吸氣,一邊克制着發抖聲音道:“我們繼續趕路就好,我沒事,現在才見紅,不會那麼快,可能得明天這個時候才會生……”
明天這個時候?
我腿都有點軟了,怎麼這麼久啊?
‘魔教肯定會趁這個時候圍攻我們的吧?到時候達夫人正在痛死痛活的産子,這走都走不動啊……’
我心裡慌的一匹,但面上卻不能露出一絲一毫來,畢竟達夫人這會兒已經很難受了,如果我再六神無主,那她壓力得多大,搞不好還得分神安慰我。
我深吸一口氣,擺出值得信賴的可靠表情,假裝一切成竹在胸的道:“好,你現在先安心躺着,等天亮了就能到十裡畫廊了,那的地形我熟,肯定能找到安全的地方把你藏起來。”
我鑽出簾子,擦擦腦門的汗,想抽打馬兒跑快一點,結果手一哆嗦,馬鞭差點掉了。
說真的,被追殺已經夠緊張了,還要一邊躲避追殺一邊當陪産護士。
————生孩子這種事無論在哪個時代都算得上闖鬼門關,尤其這裡還是古代,沒有麻藥,沒有搶救室,沒有新生兒保溫箱,沒有醫術高超的外科醫師團隊,什麼都沒有,一旦難産,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什麼都沒有也就算了,還面臨随時可能出現的偷襲,這不難産也要快被吓的難産了吧?……不過達夫人瞧着還挺冷靜,這心理素質可比我強多了,她還沒怎麼樣,我倒是有産前抑郁的征兆……
……
懷着這種恐懼,整整一個晚上我都高度緊繃,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見哪兒都疑神疑鬼有埋伏,我還準備了一兜小石子當暗器,哪裡有聲響我就甯可錯殺不可放過的直接打過去。
所幸一夜平安無事,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已經來到十裡畫廊的地界了。
而我打了一晚上的貓頭鷹和田鼠,感覺自己瀕臨神經衰弱。
*
我在十裡畫廊整整兩年,雖說不是經常出去閑逛,但哪地方有山有水有山洞我基本上還是有印象的。
天微微放亮,我終于看見了熟悉景色,強打起精神先察探了一下後面的動靜。
似乎真的沒人跟着了。
是魔教确實跟丢了還是他們覺得沒必要了?如果是沒必要了……那就是少俠他們被端了?
我最後抽打了馬匹兩下,再次确認身後五百米内沒有任何可疑的迹象,然後我背起達夫人,又拎起那個老中醫和行禮,以最快的速度提氣朝着右手邊的山峰踏步而上。
我來到一處隐藏的山洞。洞口外就是一條瀑布,水簾洞是躲避搜尋的好地方,而且水聲可以很好的遮掩人聲———這樣達夫人疼痛難忍時嚎的聲音大一點兒也沒關系。
等達夫人平安生下孩子,我就去囤些物資,安頓好他們母子我再走,到時候居士也能徹底放心。
……
幸虧之前有所準備,把女子生産時能用得着的東西都搜集個七七八八。達夫人在鎮痛之餘,還指揮我砍了棵樹,做了一個架子,因為沒法打磨的太細緻,所以我撕了件衣服,用布條把木頭的邊棱一圈圈纏住。
每隔一會兒我就要出去巡邏一圈,砍些幹柴,順便去了一趟魔教在十裡畫廊的駐紮地,偷鍋偷罐子偷木桶,準備燒水用。
到了晚上,達夫人發動了,好在她很堅強,沒有疼暈過去,隻是小聲的呻-吟,她扶着我白天做的架子,讓我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實在捱不住了,便說了幾個穴位名,讓那個老大夫給她施針。
雖然看不到,但我敢肯定我這會兒的臉色比達夫人好不到哪兒。
……我這兩輩子第一次見這種場面———達夫人身上的汗都浸透我衣服了……每隔一會兒就會把體重依靠到我身上然後使勁深呼吸———這說明疼得狠了,或者累的脫力了。
我抖着手,在她後面把真氣源源不斷輸過去,時不時被老大夫提醒該用幹淨毛巾幫達夫人擦拭取暖,或者是花椒水用完了該煮新的了,要麼是我扶她的胳膊位置不對,以及每個時辰換一根嘴裡咬的軟木或參片……
求求了,寶寶快點出生吧……
我願意從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開始信佛信道,七劍的事一結我就去五嶽拜山頭TAT……
雖然動畫裡的達夫人是平安産子,但之前又被關又被吓的,我還帶着她一路東躲西藏……誰敢保證這裡的劇情不會變啊……她看起來這麼遭罪,萬一因為劇痛導緻血壓出問題了———萬一跟電視劇一樣難産了,那我……我肯定是要保大人的QAQ!據說在古代保大的話,要用鈎子把小的鈎出來…………
想想那個畫面,我都要昏了……那夫人得多難過啊…我也沒臉見居士了,我都能想象出來居士得知噩耗時先是紅着眼圈安慰夫人,等走出院子就繃不住跪地痛哭的樣子………
心驚膽戰中,渾渾噩噩中,滿心負罪中,我聽見達夫人叫我名字,讓我看看現在開了幾指……
………
一聲啼哭,宣布了在場所有人刑滿釋放。
我如釋重負,一屁股坐在地上,身體一陣乏力……
劫後餘生啊,我都要熱淚盈眶了……太好了,母子平安,圓滿……
事情當然還沒有結束,有句話叫‘結束是新的開始’————老中醫開始給達夫人煮恢複體力的藥茶,而達夫人則指導我怎麼給寶寶洗一下再包起來,又是一通手忙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