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康小學最近流傳了兩個八卦。
第一個八卦,是關于開學就和高自己三個年級的學長幹仗的一年級老大何曦言。
最近何曦言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竟然轉了性,不僅不聚衆生事,上課還認認真真聽講,作業認認真真完成。據說上個星期考試,從全班吊車尾,一下子考到了年級第一名。老師們都不相信他能考出這個成績,數學老師直接将他拎到辦公室,讓他當場将那份數學卷子重新做了一遍。結果人家不僅二十分鐘不到就寫完了,還是滿分。這下子不得了,學校出了個天才的新聞不胫而走。
如果說第一個八卦是方美談,第二個八卦,就是件醜聞。
這是關于三年級的一個借讀生,名叫蔣沁安,據說是二年級下學期從縣城轉到這所小學借讀的。借讀這種事在這個城市很常見,父母是流動人口,從老家來這邊打工,孩子大了家裡老人管不了就接過來,在租房的小區附近找個小學借讀幾年,但中高考得回原籍考試。
但解讀不是這件醜聞的重點。
某天清晨,三年級五班第一個到班的同學,發現教室門口整整齊齊堆放了一摞厚厚的A5大小海報。海報是黑白的,畫質模糊,但不難看出正中間印着一個女人,五官看起來很秀麗。
女人的頭頂上,用粗筆正楷印着幾個大字:重金求子!
海報的下方,洋洋灑灑寫了兩三百個字,大概就是她搭上了一個有錢男人,男人除了她還有很多女人,但沒有一個有孩子,男人放出話來,誰第一個生出孩子,誰就可以上位。
這種城市牛皮藓滿大街都是,也不稀奇,隻是不知道誰帶到了學校來。學校裡面總會有那麼幾個沒事找事調皮搗蛋嘴裡不幹不淨的流氓學生,看到畫上的漂亮女人以及這個勁爆的标題,刺激得他們滿教室地分發,整層樓的傳閱,嘴巴裡淨是些聽不得的髒話。
直到某個同學驚呼,“這不是蔣沁安的媽媽嗎?!”
至此,蔣沁安全校聞名。
何曦言拿到梅韻靈的照片還是破費了些周折,但現在看來效果很好。
這種九十年代的居民樓不太隔音,樓上歇斯底裡的吵架聲時不時地傳過來幾句。
何曦言滿臉的得瑟勁怕被看出來,隻能埋頭幹飯。他以一種隐秘的想分享喜悅的眼神偷偷看了幾眼他媽,卻見張小娟表情冷漠地吃飯,竟不見半分幸災樂禍的樣子。反觀何富生,幾次按耐不住,差點就要撂筷子。
“别人家母子倆吵架你激動個什麼勁,是你老婆兒子?”張小娟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聲。
何富生正愁沒地方發洩,聽到這話重重地将筷子摔到桌上,吼道:“你說什麼鬼話,鄰裡之間相互關照很正常!你别沒事找事,腦子裡盡想些不幹不淨的東西!”
張小娟淡淡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說:“不幹不淨的,是重金求子的那位吧...”
何富生沒讓她說完,一巴掌卯足了勁兒扇過去,張小娟整個人摔到了地上。
瓷碗碎了,飯菜撒了一地。
何曦言愣了兩秒,飚了句國罵,一個暴起一拳打在了何富生的鼻梁上。六歲多的小男孩,看起來細胳膊細腿的,拼盡了全力打人的時候也是相當疼的。
何富生一瞬間像是吃了一大口純正的芥末,鼻腔酸痛得他大腦一片空白。他捂着鼻子蹲了下去,很快,指縫中就見鮮紅的液體流了出來。
這個局面看起來又可笑又可悲。
别人家吵架,自己家又是丈夫摔筷子打妻子,又是兒子打老子。這個被稱作家的地方,早就不像個家了。
何曦言心裡又悔又恨,走到他媽身邊将他媽扶了起來,紅着眼說:“媽,離婚吧。”
何家是進入千禧年後第一批按揭買房的那群人,那個時候剛剛取消分房制度不久,很多人還沒有買房的概念,何家現在這棟樓也是當年何富生單位分的房子。進了千禧年後,兩人合計着以後兒子結婚要房子,于是将張小娟單位分的那套房子給賣了,按揭買了套剛剛興起的商品房,還帶電梯。
這些何曦言以前不知道,他爸媽離婚之後他媽就走了。他爸和梅韻靈結婚後,梅韻靈就帶着蔣沁安搬進了他們家,直到後來何富生死了,梅韻靈背着他賣了房子,他從此無家可歸。
他從來不知道他爸媽曾經也為他未雨綢缪過。
張小娟和何富生的離婚手續辦的很順利,家裡兩套房子,一個人一套,何曦言不出意外被判給了張小娟,何富生每個月支付五百塊的撫養費。何富生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什麼,不僅将他這麼多年存的錢都給了張小娟,還答應她,新房子每個月按揭的錢他還是出一半,“畢竟小言是我唯一的兒子,是我對不起你們娘倆”,他最後是這樣總結的。
他媽帶着他很快離開了住了好幾年的房子,但新房還沒來得及裝修,他們隻得在附近租了間房先住着。按何富生的意思,既然新房還沒有裝修好,他們也不用這麼急着搬走,或者讓何曦言先在家住着,裝修好了再搬過去。
但母子倆都是倔種,一分鐘都不想再在這個家裡待。兩人在狹小的出租屋一住就是兩個月。
父母離婚之後,梅韻靈對他來講就不再重要了。他媽能及時止損,能陪伴他長大,對他來講,是他曾經夢寐以求卻遙不可及的夢,是他現在最完美的生活。
接下來,他全部的心思就可以都放在付朝行身上了。
上次的雨夜,何曦言在付朝行家睡過一次之後,又去了兩次,一次是他爸媽離婚前,一次是他已經搬進出租屋後,兩人的感情也在這三場雨後迅速升溫。
大概也是因為何曦言不再像以前那樣,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成天不學無術隻知道調皮搗蛋;或許是因為他現在是年級第一,是學校老師公認的天才兒童;也可能是因為他是付朝行專屬太白金星,在他害怕的雨夜會整夜陪着他,付朝行現在不再像以前那樣對他怯怯的了。
有時候他倆會就着外面潺潺的雨聲聊會天,有時候一上床就睡着了。在付朝行成長起來的這麼些個雨夜,有人陪在他身邊的時候太少,也許有,但記憶遙遠得已經模糊掉了,更鮮明的記憶裡,他都是一個人獨自熬過。
他很珍惜何曦言,幾乎已經到形影不離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