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下正是抽條的時候,不論石方巳給他怎麼補,他都光長個頭,不長肉,瘦得跟竹竿似的。
“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學堂嗎?怎麼會到街上來?”
石方巳看着兒子,眉眼裡還殘留着剛剛和周行閑聊八卦的輕松愉快,并不如何嚴肅。
石初程卻做賊心虛,他直挺挺地戳在石方巳面前,像是個戳在日晷上的晷針,可惜時值正午,陽光落在他的頭頂,幾乎見不到影子。
“我......我出來曬曬太陽,這就要回學堂。”石初程聲若蚊蚋。
周行眼光向下一掃,看到石初程腰間,被他有意無意遮掩的彈弓,頓時心領神會,卻并沒有聲張,笑道:
“是呢,今兒這太陽曬着舒服,全城都出來曬太陽了,曬得差不多了,就趕緊回去念書吧。”
見周行如此說,石方巳不疑有他,隻叮囑道:
“自己看着時辰,别耽誤下午去學堂。”
“嗯嗯,不會耽誤,我這就回學堂!”
石初程連忙應道,他見蒙混過關,轉身就想溜之大吉,哪成想,一轉身正把彈弓露給了石方巳。
“等會兒,”石方巳叫住他,“你腰上是什麼?”
石初程吓得一個哆嗦,下意識用手遮住了腰間的彈弓,膽戰心驚地回過身來看向石方巳,見阿耶面露不悅,繼而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行,卻發現他爹盡顧着喝湯,沒有看他。
石方巳沉着臉,向石初程伸出一隻手。
石初程不敢違拗,隻好乖乖從腰間把彈弓摘下來,遞給石方巳。
“不好好念書,整天玩兒這些東西。”石方巳有些愠怒。
“呦呵,這東西不便宜吧。”周行喝完了湯,也湊頭來看。
這彈弓做工十分精美,是上等楠木削出來的,上面還裹了金,鑲了玉石。一看就價格不菲。
“你這是哪裡來的?”石方巳看得眉頭直皺。
這樣的金鑲玉他們家倒不至于稀罕,可石方巳同周行兩人都不好奢靡,平日裡穿戴也很樸素,家裡更是沒有豪奢的物件。
每日給石初程的零用花銷也僅夠他吃個晝食,這樣一個用料過費的彈弓,定然不是石初程自己的。
“是我同窗阿秀送我的。”石初程低着腦袋,嗫嚅道。
“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怎麼能随便收呢?”石方巳責怪道。
“嗨,沒事兒,咱回頭也弄個玉鑲金的當做還禮嘛,”見已經露餡兒了,周行幹脆将石初程拉過來坐下,“鹿娃餓了沒,夥計,再來一碗馎饦。”
“式溪!你又縱着他!”石方巳有些無奈。
“鹿娃才多大點,貪玩是正常的嘛,”周行從石方巳手裡拿過了那個彈弓,把玩了起來,“這個彈弓做得真精緻。你那同窗可真大方。”
石初程被當場抓包,自知理虧,一直垂着頭,顯出了幾分惶惶不安。
這倒引起了石方巳的狐疑,石方巳探究地看向石初程:“鹿娃,你怎的一副瑟瑟縮縮的模樣?莫非你闖了什麼禍瞞着我們?”
石初程吃了一驚,連忙搖頭:“沒有的,沒有的。”
周行有些不高興了,他安撫地攬過石初程纖薄的肩膀:
“大哥,别吓唬孩子,咱們鹿娃這麼乖的。”
這兩年石初程漸漸大了,石方巳不肯再拿他當孩子看待,事事要他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奈何石初程天生的膽小怯弱,總是不能讓石方巳滿意,于是他對石初程便越加嚴厲。
周行是一味地疼孩子,他一見到石初程被阿耶吓得瑟瑟,就心疼得不得了,石方巳越是嚴厲,他就越是變本加厲地寵孩子。
為這事兒兩人不知道争執過多少次,從一開始的背着孩子讨論,到現在,周行已經開始明目張膽跟石方巳唱反調了。
石方巳經常被這父子倆氣得肝疼,他也是徒呼荷荷,無可奈何。
正說着,掌櫃将一碗冒着熱氣的馎饦端了上來。
“吃吧。”
周行揉揉石初程的腦袋,哄道。
“是,是,阿耶不該胡亂懷疑,鹿娃快吃吧。”石方巳也隻好投降。
石初程這才端起碗開始吃,這孩子上午大抵是玩兒瘋了,此時真餓了,吃得狼吞虎咽的。
“慢點......”石方巳失笑搖頭,想讓他慢慢吃,别噎着,誰知目光掃到石初程拿筷子的手上,當即笑容就是一僵,“鹿娃,你手上哪裡來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