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屍山血海趟過來的天官冢宰徹底被激怒了,駭人的殺意再也壓制不住,他把濕襪子重又往腳上一套:
“唐馳骛在大興城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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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歡宴終于結束,石方巳送走了林遐,收拾了殘羹冷炙,又把石初程打發回自己屋子去休息,這才燒了些水,回到卧房稍事清潔。
他換下身上穿了一天的髒衣服,爬到了床榻之上,靠着牆壁盤膝而坐,手向着燭台一揮,燭火迎風而滅,一縷青煙随之袅袅而生。
石方巳閉目打坐,少頃便入了定,魂魄飄飄忽忽離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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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馳骛宿醉剛醒,一睜眼就看到兇相畢露的周大冢宰,唐馳骛一度以為自己還未醒酒,尚在噩夢之中。
他眯上了眼睛,打算換一個夢做做,誰料下一秒就天旋地轉起來。
接着,一陣清晰的痛感從屁股上傳來,唐馳骛茫然睜開眼,見自己落在地上,屁股幾乎摔成八瓣,這才意識到,眼下好像并不是在做夢,自己竟真被周行丢下了床!
唐馳骛哼哼唧唧地捂着屁股,半天才爬起來,又給周行兇神惡煞的樣子吓得一個激靈,差點重又跌倒在地。
及至弄明白周行的來意,唐馳骛慌得連忙擺首搖頭:“大司馬......啊不......大冢宰,我真的不知道比辰帝姬在哪裡,她來長安了嗎?我好歹是她族叔,她若是來了,我必然會好吃好喝招待着。怎麼可能把她藏起來。”
周行冷眼瞧着他,隻覺今日再見,此人身上再無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反帶着種說不出的頹唐。
唐馳骛這些年被唐雩放逐在人境,說得好聽些,是叫他看顧赤松國在人境的生意,日日大把金銀過手,怎麼看也是個逍逍遙遙的陶朱公。
可他這陶朱公過得卻如酒鬼爛泥一般,并不見半分得意。可見對有的人來說,隻有權力才可以滋養他們。
周行懶得同唐馳骛繞彎子,單刀直入地開口:
“唐比辰若是死了,憑你在龍族的聲望,下一任龍王,必然就是你。若是運氣好了,還能更近一步,做赤松國的國君,成為所有妖靈的主君。”
唐馳骛不敢擡頭去看周行那想要把他生吞活剝的表情,隻好低了頭,複又慘笑一下:
“敗軍之将就如喪家之犬,小人哪裡還敢想這個。君上叫小人看顧生意,小人就安安分分看顧生意。其他的......”
唐馳骛搖搖頭:“沒那命,不敢想。”
“白虹可不這麼想。”周行眯着眼睛,端看這妖靈的反應。
唐馳骛一臉茫然,并不似作僞:“白虹怎麼了?”
“他趁帶兵之機,在前線撺掇士兵嘩變,要迎你回去做他們的王。”
唐馳骛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膝蓋一軟,跪倒在地:“天地良心,我真的不知道,白虹......白虹他這是擺明了在坑我,我......我跟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他他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唐馳骛說到此,又膝行一步,去拉周行的衣擺,剛要碰到,給周行一瞪,又似觸電般收手:“大冢宰,小的真的從來都沒想過背叛赤松國。”
此時唐馳骛腦中又閃過一念,自己是否背叛赤松國,與玄天城有什麼相幹?莫非因為眼下赤松國是玄天城隸屬,大冢宰擔心自己背叛了赤松國,之後也會背叛玄天城嗎?
一念至此,唐馳骛趕忙又補充道:“小人也從來沒有想過背叛玄天城。”
周行看着唐馳骛戰戰兢兢的樣子,背在背後的手緩緩放了下來,松開了之前一直掐住的一個手決。
那是個專門對付妖靈,讓他們說出心聲的手決,是記載在業因錄中,原用來審訊犯罪的妖靈。
隻要想辦法挑動妖靈情緒,不論是懼怕、還是憤怒,隻要他們情緒激動,就能施法,這時候的妖靈心神恍惚,大概率說的都是實話。
周行後退一步,暫時決定放過他:“你起來吧,若是有唐比辰的消息,即刻通知我。”
“是,是!小的若是看到比辰帝姬,一定立刻通知大冢宰。”唐馳骛忙忙爬起來,連聲應承。
周行看也不再看他,徑自走了出去。
一個四隅堂的僚佐早就等在那裡,一見周行立時躬身行禮。
周行負手走在前面:“查的結果如何?”
僚佐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卑職查過唐馳骛這幾日的行蹤,不見有任何異常。”
“唐馳骛可有與不距道惡逆來往?”周行問。
“目前沒有查到這方面的證據。”僚佐道。
周行蹙眉,看來這一系列的事情,當真同唐馳骛無關,那麼背後想要害唐比辰的,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