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搖搖頭,苦笑道:
“幫他們,我也不是出于什麼好心,不過就是預備着早晚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要跟我一刀兩斷之前,因着我這點好,能猶豫個一二分。”
石方巳拍了拍周行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繼而又握住了:
“得馬失馬,總是世事難料。當年如果沒有這一茬,阿壑隻怕也會死在玄天台圍攻莽蒼山那日。即便是那日他被生擒的,以他犯下的罪責,崇光也未必能讓他活着。這麼陰差陽錯地一打岔,他反而躲過了一劫。
至于說萬鐘,他想讓林遐長長久久地活着,所作所為,實在是亂來之至。
他一個修為低微的小妖靈,不懂這個,我如何不明白,若沒有你在背後幫忙,地府不可能對此事睜隻眼閉隻眼。”
石方巳拉着周行的手,懇切道:
“其實我知道林壑處處同你作對,你不喜歡他也是正常的。後來的事,你完全可以不管他的死活的,甚至于,你想要将萬鐘滅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如此以來,我哪裡去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你不光沒這麼做,還暗中給萬鐘幫忙。我知道,你都是看我的份上,既如此......”
周行本來都打算承受一場暴風雨,沒有想到石方巳竟會如此說,心中有些感動,他一伸手攬住了石方巳的腰,把頭埋在對方的胸前。
石方巳也順手摟住周行,接上了之前的話:“......你又何苦再瞞我?”
周行的聲音悶悶傳來:“我那不是怕你知道了,會怪我嗎?”
石方巳拍拍周行的背:“過去的事情,到底是你欠了林壑,還是林壑欠了你,早已理不清了,總之,你們都是為我。如今既然我都知道了,咱們就把這頁翻過去,不要再提了,你們以後看我份上,好歹和睦共處。”
“好,”周行擡起頭來,“我是憎惡林壑,可林遐倒是爽直可愛,我對她并無厭煩。”
“那就好。”石方巳終于露出笑意。
可是繼而石方巳神色中又有了幾分沉重:“林遐想來在生死簿上無名了吧?”
“是,”周行颔首,“我為怕她被勾魂,在生死簿上劃去了她的名字。反正有萬鐘給他弄來香火續命,倒也不影響什麼。”
“之前到還罷了,如今不距道被你封印了,這香火卻不知要如何續?”
周行放開石方巳,站起身來,“也沒規定說,隻有不距道邪神的香火可以續命,這世上這麼多廟宇祭壇,有佛有道,誰管他了。”
石方巳聞言不由蹙眉:“式溪,你明明知道,偷正位真神的香火,那是要遭天譴的。”
“下界淫祀也不少,哪裡就都是正神了。”周行背過來,又往對面案幾走去。
石方巳聞言有些愠怒:“式溪,你這叫什麼話,下界的淫祀雖則為朝廷不認可,可既然得享百姓自發的私祭,必然都是福澤一方的保護神。
就如同都安大堰上對川主的供奉,那也是淫祀,卻比正神差在哪裡?你叫他去偷這些香火,這不是造了大孽嗎?”
周行想說與我何幹,但見大哥不悅,不由又軟了幾分,隻好道:“林遐的事情,本來因我而起,是我不對在先。大哥既然說要管,那我便想辦法就是。那地下你們都别去了,不距道已經封印,這條路肯定是走不通的。”
“你打算怎麼做?林遐現在等不起了。”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總歸能叫她長命百歲的。”周行說着坐了下來。
石方巳見周行不肯據實已告,心中閃過一抹焦急,他走過來,雙手按住周行的肩膀,正顔厲色道:“事關林遐,我不許你草率行事。你是怎麼打算的,先同我商量過了,才許付諸行動。”
——這是直接下命令了。
周行聞言,心中陡生不快。
須知道,周行生就是個我行我素的人,這些年更是大權獨攬慣了的,從來是獨斷專行,他何嘗知道“商量”二字是怎麼寫的?
至于說石方巳,他哪裡會不知道周行的這個性子?即便是當年周行在他麾下做事,那他也是百般寵着,萬事皆是順毛捋的。
今日也是一時情急,竟忘了周行的逆鱗。
其實石方巳也本不必如此,他但凡叫周行做什麼事情,周行哪有不盡心的,可如此強勢地下“命令”,反而适得其反。
果然,周行隻當石方巳為維護林遐,不肯信任自己,當下拍開石方巳的手,壓着嗓音道:“此事大哥還怕我做不成嗎?就是做不成,大不了我的命賠給她,管教大哥滿意。”
石方巳一時心痛,蹙眉道:“式溪,你!你何苦來挖我的心!”
周行站起身來,深呼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心底的怒火,正對石方巳道:“我既說了會保她性命無憂,便必然會做到。大哥,此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不想因為不相幹的人,導緻我們之間生了龃龉。”
“式溪,你......”石方巳還待要說什麼,伸手去拉周行,卻被對方推開。
“不距道的封印,稍後我會再加固一次,你叫那小妖别再打不距道香火的主意了,打量我當真不敢動他嗎?”周行說罷,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他急匆匆回來,又氣沖沖離去,終究是沒能吃上那口熱湯面。
等他走到靜寂無人的街頭,被秋天涼滋滋的小風一吹,方才覺得心中的火氣消了下去。
可這剛吵完架,他也不願立馬回去,轉身便去了舒雲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