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風和臉色一黑,一把将俞無筌拎下,斥道:“沒規沒矩的!你娘都給你慣壞了!”
俞無筌掙脫她大父的鉗制,直往俞在渚身後躲。
俞風和又說他女兒:“母厚愛處,子多敗[2]。你一味寵孩子,早晚把這孩子寵得無法無天,你小時候,難道我也是這樣教你的?”
石方巳想要勸解一二,一張嘴,又怕别人聽不懂,忙跟周行使個眼色。
周行會意,立時隻好打圓場道:“迂......啊俞夫子啊,小孩子哪有不怕皮的,大一點自然就好了。”
“‘憐兒多與棒,憎兒多與食’。[3]呐,我看石郎君以前對鹿娃就很嚴厲,你看這孩子現在多孝順懂事。”
周行聞言當即搖頭擺手:“也未見得是什麼好事情,你是不知道,他現在跟個小老頭一樣,做什麼都一闆一眼,能把人氣死的,哪有小時候一逗就哭的樣子好玩兒。”
俞風和歎息一聲:“筌兒要是男孩子,皮一點就皮一點,可筌兒是個女孩子,哪有女孩子如此的,她娘小時候也不這樣呀。”
林遐正端着菜走出來,她今日依舊穿着一身幹練的熟褐,聞言把菜放在桌上,對俞風和道:“俞老爺子,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誰規定了兒郎就當如何,女娘又當如何?小筌兒想做什麼,隻要不是為非作歹,就由她做呗。”
俞在渚聞言便笑:“我說筌兒像誰,竟是像你這無賴。”
說着,俞在渚見林遐鬓邊一縷頭發落下,便伸手幫她捋到耳後。
這本是姐妹間做慣的動作,林遐卻渾身一僵,連耳朵根都紅透了。
若說是以前,她單純是林遐,小姐妹間親昵一些,自是無妨。可自從她恢複了林壑的記憶,這一時便有些錯位。
有時候,她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是林遐還是林壑,是女娘還是兒郎。可這些事兒吧,她又沒法跟别人探讨。
俞在渚不知内情,自己講出來,怕吓着她。
萬鐘同石方巳倒是知道内情,不過林遐也不覺得,這倆大老粗能明白她心中這些婉轉的愁腸,她也隻好自己默默苦惱而已。
此時石方巳也咕哝了一句話,周行待他說完,笑着翻譯道:“大哥說,大不了将來小筌兒就當男娃養,對外咱們就說小筌兒原本就是個男娃。”
林遐聽完,蹙了一下眉,她怎麼覺得周行漏了一句“阿遐說得對”。
石方巳本是說笑,俞風和卻當了真,他道:“若早做這個打算還有機會,而今裡正那邊已經記錄了,男女卻是改不了了。”
衆人說着,鄒明安同石初程他們也都端着菜過來了。
鄒明安一看俞無筌劃破的新衣,驚訝道:“小筌兒這是怎麼了,摔了嗎?磕着哪兒沒有?”
“她自己爬樹弄的,就那棵樹,她爬了那麼高。”俞風和指着一旁的松樹,用手比劃着,趁機告狀。
“你怎麼看的孩子,我就炒個菜的功夫,叫你看會兒孩子,你就搞成這樣,”鄒明安心疼地摸摸俞無筌的小臉,“這要是摔下來可怎麼得了。”
俞風和瞠目結舌:“你也好怪我?你怎麼不說你女兒沒看好孩子。”
“她一個人怎麼看兩個孩子,你不在家就算了,你眼下都回來了,如何也幫不上忙?”鄒明安數落她丈夫。
一群人圍坐一桌,被迫圍觀他們夫妻吵架,都憋着不敢笑出來。
隻有個老實的石初程幫着打圓場:“菜都齊了,大家動筷吧。”
周行坐在石方巳的右手邊,方便喂他吃飯。
石初程本來要坐阿耶左邊,也好照顧一二,誰料被林遐搶先一步,占了這位置。
林遐同周行一左一右,把石方巳夾在中間,石方巳當即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這邊周行夾起一撮春韭,喂過來:“大哥,吃口春韭。”
石方巳剛咽下去。
那邊林遐也不甘示弱,夾起一片羊肉也喂過來:“大哥,咱吃肉,光吃素可不行。”
石方巳連忙也接了。
周行的左手原本放在石方巳木椅的圍欄上,見此氣得幾乎把木欄捏碎,他又夾了塊大蘿蔔喂給石方巳:“大哥,吃口蘿蔔,開胃健脾的。”
石方巳張口叼住,周行卻不松筷,石方巳無法,隻好咬了一半下來。
周行眼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把剩下的一半扔進自己嘴裡,挑釁地看了眼林遐。
果見林遐氣得直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