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已經由不得他了。
石方巳臉憋得通紅,喉嚨裡發出“咔咔咔”的聲音。
顯然他正用盡全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他的身體早已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一個字接着一個字,艱難而又絕望地從他的嘴裡蹦出來。
“因——為——上——次——攻——伐——南——陳,畢——有——以——曾——命——我——前——去——支——援,我——拒——絕——奉——召,方——緻——此——禍。”
這顯然還是在迂回。
周行進一步發問:“你拒絕奉召,怎麼就招緻此禍了?她用什麼方式剝奪你的五感的?”
“不——是——她,”石方巳同自己身體的抗争,已經激烈到了極點,他張大了口,開始痛苦而又瘋狂地倒氣,仿佛是一隻離開水的魚,下一秒就要渴死在岸上,“是——玄——牝——元——君,我——的——命——是——玄——牝——元——君——給——的。”
周行完全無視石方巳眼中的哀求,繼續問道:“玄牝元君救過你的命?”
話到此處,石方巳徹底絕望。
“不——是,我——是——玄——牝——元——君——的——五——宮——天——禽。”石方巳發音吐字本就含糊,此時情緒激動之下,更是難以識别。
周行擰着眉,死死盯着石方巳的口型,想要仔細地辨别着每一個字。
“你是她的什麼?什麼蜈蚣?”周行沒聽明白。
周行聽得太過認真,一時不查石方巳的手在空中亂抓,竟給石方巳抓住了手腕。
石方巳早已大汗淋漓,手心也是汗涔涔的,好似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濕哒哒地,就往周行身上糊。
周行給他這一打斷,下意識低頭一看,石方巳的五指正近乎痙攣地扭曲着,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到發顫。
此情此景,像是一根尖利的鐵針,直戳進周行的心頭,疼得他一陣恍惚。
周行心神一松,兩人之間死死關閉的那扇識海之門,便開了一條縫。
“轟”的一聲,門被石方巳的情緒洪流猛地撞開,蓦然間,一股巨大的恐懼、絕望、無助之感,鋪天蓋地漫向心頭。
周行猝不及防,被石方巳的情緒當頭砸下,被迫來了個感同身受。
他在這浩大的情緒洪流裹挾下,一時也顧不上繼續逼問,心底的疑惑卻是越來越大:大哥對于告訴自己這件事充滿了恐懼,可是到底是為什麼?他到底在怕什麼?
就在周行思索間,原本被絕望的情緒掩蓋下的不舍同依戀,開始冒泡泡似的,争先恐後向周行襲來。
那一瞬間,周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大哥這是怕自己知道真相後,自己會不要他了。
恐懼同不舍形成了兩道可以撼天動地的力量,幾乎将周行的一顆心絞碎在當場。
周行深呼吸了一口氣,再度将心中的種種情緒強壓了下來,他将石方巳的手生生拽開,一開口,語氣卻已冰冷到極點:
“大哥,你明知道我會問這個問題,你還是要做我的魂傒。你既然根本做不到坦誠相告,做出這樣的姿态來,無非就是賭我的心軟。恭喜你,你赢了,我不問了。”
魂君的命令一出,那股壓迫着石方巳說話的力道,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石方巳劫後餘生地癱倒在枕頭上,倒着氣。
石方巳一雙空洞的眼睛早已被憋得充血,卻依舊執着地“望向”周行的方向。他“劫後餘生”,心中不由湧起暖意——他就知道,他的式溪不會這樣對他。
“既如此,咱們就把這共魂咒解了吧。告訴我,怎麼解?”周行以魂君的身份,命令道。
石方巳有氣無力地搖搖頭:“解不開的,沒人能解開,除非我們有一個人魂飛魄散,否則就是下輩子也解不開的。”
石方巳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于願已足,然而周行心中的怒火卻已成山崩海嘯之勢。須知道,以周行的性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按頭,逼他做事情。
“我打了一輩子的不距道,到頭來竟栽到了不距道的咒術上,”周行越想越氣,偏偏此事他就真沒辦法,“大哥,你事先不告訴我,是覺得等生米煮成熟飯,我就不得不接受?”
石方巳心中歉然,卻也隻能說一句:
“對不住,式溪。”
然而此時石方巳說什麼都于事無補。
周行心中的那把火越燃越烈,終于再也按捺不住,一時新仇舊恨齊上心頭。他“嗙”一聲,連碗帶粥狠狠掼在地上。
瓷碗瞬間摔得粉碎,那早已涼了的菜粥,也被濺得到處都是。
周行平日裡在家,總是寬和溫柔的模樣,出什麼事兒都不急不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