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那聞桑也是個可憐人,接連喪子、喪孫又喪夫,好容易緩過來了,又遭遇了這樣的打擊。
她看着祁麒癱軟的身體,一時間又是回憶起孫女慘死那日的情狀,數度白發人送黑發人,卻是再也承受不住,舊病複發,再度盲了。
然而接連的噩耗卻沒有影響祁家的财運,祁朱樓的生意自那日後,反而蒸蒸日上。
接連在散花樓、張儀樓等當地百姓喜愛流連聚集之地,又開了數家食肆、商鋪。
當然,提花塢也不遑多讓。
自林遐回來,俞在渚便退居二線,專心帶着一群織娘織布浣紗,搗鼓出了不少新花樣,繼續穩坐錦官城第一織行的交椅。
林遐亦是不辭辛苦地将一間店變成兩間店,兩間店又變作了三間店。
至于林娘子日日帶着一隻小松鼠看店,倒是也成為城中一景,是城中百姓喜聞樂道的話題,每日光是來看她這小松鼠的,便已經是絡繹不絕了。
林遐自是不喜歡人家拿萬鐘當樂子看。萬鐘卻是毫不在意,反覺得如此能給提花塢帶來更多的生意,每日是樂此不疲地引導來看熱鬧的人掏錢。
等到提花塢的第三家鋪子也開始穩定盈利的時候,石初程終于從長安趕了回來。
時間已經走到了仁壽四年的夏末。
石初程緊趕慢趕,終于踏着月色回到了家。
彼時周行同石方巳還未歇息,兩人照舊是搬了個軟塌在院子裡躺着賞月。
“阿爹、阿耶,我回來了!”
聽到門口的響動,周行轉過頭來,一見是石初程回來,也是笑逐顔開道:“可算回來了。”
石方巳也笑問:“阿秀那裡怎麼樣了?”
說起這個,石初程的神色有些黯然。
石方巳招手讓他過來,也不嫌棄他一身撲撲灰塵,拉他坐到了軟塌上:“阿秀還沒轉危為安嗎?”
“如今倒是沒有性命之憂了。”石初程道。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
這幾年關于蜀王的流言傳的到處都是,各種傳言甚嚣塵上,可蜀地畢竟山高皇帝遠,誰也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玄天城雖然手眼通天,到底這些帝王家事,周行也并不是特别關心。
“阿秀當日因為行事僭越,被召回大興城。可他爹早已厭棄了他,一開始是冷着他,後來又說他蠹害生民,要将他處斬,他那些兄弟幫着勸。事情就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
原以為冷一冷,事情能過去。誰料就在阿秀惶惶不安之時,楊素在華山腳下發掘到了一個巫蠱偶人,那小人被縛手釘心,枷鎖杻械。
上面還寫着‘請西嶽慈父聖母神兵收楊堅、楊諒神魂,如此形狀,勿令散蕩’。便說是阿秀想以巫蠱之術暗害皇帝同親弟。”
“又是楊素?”周行蹙眉。
“這孤證不足以為證吧?誰能證明這就是楊秀埋的?”石方巳問道。
“自然不止如此,他們還找到證人,說阿秀曾經編造傳言,雲京師有妖異,蜀地有祥瑞,故而王氣在蜀。連檄文都被他們找出來了。如此一來,阿秀再無翻身的餘地了。”
——這些罪證一放到楊堅面前,氣得老皇帝破口大罵,當即就要把楊秀斬于市廛。
好歹被左右勸了下來。
然而楊秀死罪可免,活罪卻是難逃。
就在石初程去長安尋他那月的癸巳日,楊秀被廢為庶人,幽禁在内侍省,連妻子兒女都不得見。
“這些事情,果然都是他做的嗎?”石方巳問道。
“阿秀我是了解的,僭越是确有其事,口無遮攔說些大逆的話,也是有的,可他卻是當真沒有起過篡位弑父的心思,”石初程歎口氣,“不過是與不是,現在也不重要了,光是這兩條已能坐實他謀逆的罪名。”
“如此說來,這巫蠱人偶,的确是有人栽贓陷害了,”石方巳思忖道,“算算巫蠱一事爆發出來的時間,正是隋帝對如何處理楊秀之事,猶豫不決之時。這人是生怕楊秀能逃過此劫呀。是誰如此惡毒?”
“還能是誰,”周行輕笑一聲,一派的事不關己,“東西是楊素挖出來的。早在廢太子一事時,楊素就已經是楊廣的人了。這手筆,不就是幫他主子誅絕競争對手的嗎?
如今楊家這五兄弟,老大、老四廢為庶人,老三已經入土,剩下個最小的老五。倒是無人能抗衡新太子的地位了。”
石方巳感慨:“至親骨肉,何至于此。”
周行卻是興緻勃勃地問道:“在長安待了這麼長時間,可有什麼新鮮的見聞?”
石初程想了一下,想起一事:“别的倒沒什麼,之前阿秀不得自由,他想去他娘墳前上一炷香,我便使了術法,偷偷帶他去了。”
石初程歎道:“那太陵可是當真威風,我可從來沒見過那樣的陵墓,跟一座城似的,兩邊還有阙樓,光是那陵冢高就足有十丈。”
說到這個周行來了興緻,又細細問了陵墓地勢風水。石初程按照記憶中的樣子,一一跟他講了。
石方巳不通風水,隻是聽着,卻見周行一面聽,一面卻是直搖頭,不由奇問:“這陵墓是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