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松入了主座,李明誅低垂眉眼看着紅木方桌上青玉瓷盤中的梨花糕,莫名想到現如今在耀紅宮生悶氣的程策。
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一閃而過的無奈在眼中如流星般快速劃過。
“今日,祈某辦了這酒宴不為其他,隻為感謝李帝師前幾夜的救命之恩,各位老友也都知道,我與李帝師在政見上略有摩擦,鮮少一同做事,如今李帝師不顧前嫌對尚書府施以援手,祈某不勝感激,來,李帝師!”
祈松一番豪情壯語後舉起青銅酒器面向李明誅,嘴邊笑意正盛,“李帝師,老夫敬你!”
說罷,舉起酒器一飲而盡。
李明誅懶懶的掀起眼皮将目光放在空酒器中,桌上并無酒壺。
祈松拍了下腦袋,滿臉懊惱,“哎呦!瞧老夫這記性!怎麼忘了李帝師還沒有陪酒的女婢呢!不過既然李帝師身為女子,自然不需要其他同僚身旁的女嬌娥了,男子要姑娘陪着,李帝師是女子,自然要漂亮公子陪同了,祈漾,你去李帝師身邊為李帝師斟酒!”
在座的幾名官員發出爽朗的笑,惹的身旁侍奉的女婢捂嘴輕笑,目光好奇的朝李明誅那兒止不住的看,祈松對躲在角落中怯生生的祈漾道。
祈漾稍稍猶豫了片刻,便被祈松威脅的眼神吓住,怯怯的從神色簾布後出來。
一身素白水紋玉錦長衫,眸中若有水光,皮膚白皙細膩,如受驚小鹿般的将求助性的目光放在李明誅身上。
他手中還抱着屬于李明誅的酒壺。
這張漂亮而熟悉的臉蛋一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似乎有酒盞掉落與地面碰撞發出的聲音響起,甚至有人小聲驚呼“先後”。
這樣的動靜似乎吓到純良幹淨的祈漾,他一驚,下意識的往李明誅身邊靠。
李明誅依舊神色淡淡,沒什麼反應。
天玑将懷中抱着的劍拿出,劍鞘擋在祈漾身前,擋住祈漾的動作,神情與李明誅如出一轍的冷淡無情,“祈公子,自重。”
祈漾的臉色一白,“李大人……”
他将希冀的目光放在李明誅身上,妄圖能用這張臉換得李明誅的憐愛,然而李明誅毫無反應,冷漠的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自始至終清冷淡漠。
祈漾咬咬下唇,很明顯的心情低落,卻還是垂下腦袋給李明誅斟酒,液體落入酒盞中,他似乎不熟悉如何給人斟酒,幾滴酒液濺到李明誅身前的方桌上,他想伸手去擦,可是天玑卻将劍鞘死死擋在他面前,無法讓他再靠近李明誅一絲一毫。
李明誅閉上眼。
她不想去看祈漾那張與孟昭有七分像的臉上做出什麼奇怪的神情,太惡心了。
孟昭怎麼會同她委屈呢,孟昭怎麼會露出如此神态呢?
太奇怪了。
然而其他人并不這樣想。
“祈大人這是哪位小公子?生的這般漂亮!”戶部侍郎懷中抱着美婢,戲谑的盯着祈漾。
祈松自打祈漾出來時便緊緊盯着李明誅的臉色,不願意放過一絲一毫,見李明誅毫無反應,他眉頭緊皺,聽到同僚的話後笑了兩聲。
“這是犬子,不過常年在家中,性格怯懦,從未在外人面前露過面,各位老友不知罷了。”
屋内的炭火比帝師府的要次一些,連人都是。
李明誅攏了攏外袍,這樣想。
她随意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懶懶擡眼,拿起酒杯放在天玑面前,“天玑,你聞聞,這是什麼酒?”
天玑鼻尖微動,微微蹙眉,不太确定,“……白蘭?”
李明誅挑眉,搖搖頭,揚聲道,“這是百蘭,祈尚書,我說的可對?”
祈松似乎預料到她要說什麼,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難看,卻還是顧及李明誅的身份,尬笑着應道,“……是。”
“白蘭酒乃是東衛國年年祭界典供奉給啟楚王室的美酒,因其制作之困難,極為珍貴,每年也隻有宮中供應,我蒙受陛下恩典,年年到也能嘗上兩口,白蘭酒太過珍貴,味道又極為美味,引得東衛國各個酒家争先恐後的制作仿品,于是便研究出百蘭酒。”
她漫不經心的将酒盞随手放在方桌上,眼底的冰冷幾乎壓不住,完完全全的将要暴露在衆人面前,于是她半垂着眼,接着道,“百蘭酒各個方面都與白蘭酒有三五分的相似,在東衛國極為受歡迎,然而喝過白蘭酒的人都知道,這百蘭酒,乍一喝倒的确與白蘭酒有所相像,然而再一品,味道,品相,價值,樣樣不如。”
她的聲音很輕,如山澗幽潭,高山落雪,清冷淡漠,叫人心生平靜。
她終于擡眼,将眼底的輕蔑,冷漠與疏離毫無保留的送給在座的朝臣,“祈大人也知道,我這身子總是不好,平日陛下憐我,賜我白蘭酒,這嘴便如此被養的嬌貴了些,喝不下仿制品了,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