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道李明誅會注意他們這些有實權的朝臣,也做好了準備知道李明誅安插眼線在他身邊,但他唯一沒想到的是,這個眼線安插了十年。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李明誅淡淡道。
程譽看着李明誅那張與記憶中幾乎毫無差别的臉,恍惚片刻才笑道,“那是對于李姑娘來說,十年并不算長。十年,本王從三十變成四十,年華老去,容顔不再。陛下從懵懂幼童到如今少年帝王,褪去稚嫩,不再天真。所有人都在變,都在老去,都在離開,隻有李姑娘,十年如一日,一點點都沒變。”
七年前,李明誅孤身離開啟楚,那時的她二十二歲,臉卻比剛及笄的少女還要年幼,七年,從她二十二歲到如今二十九歲,除了那雙眼睛愈發孤寒傲雪,愈發冷血無情,似乎什麼都沒變。
“你在說什麼?”李明誅蹙眉。
程譽笑笑,“李姑娘見諒,年紀大了總愛感傷年歲,見昔日好友容顔不變更是讓本王心生妒意,難免說錯了話,見諒,見諒。”
“你如何得知紅蓮教一事?”李明誅問。
程譽正色道,“這些日子我在永州城總受到莫名其妙的刺殺,原先我不以為意,畢竟身份在那裡,刺殺是難免的事,可是三番五次的來,想了想覺得不大對勁,那時永州城内隐隐有關于紅蓮教的聲音,我暗中打探,不過紅蓮教實在狡猾,幾次三番都抓不到,我心生疑惑,便留心刺客。”
他想到這些日子的經曆,不免覺得後怕。
“派來的刺客武功愈發高強,王府的侍衛已然有些打不過,刺客的手腕都有大片紅蓮刺身,我稍稍聯想到那次祭界典之事便明白了,恐怕在永州城久留,早晚會喪命,便想着早幾日來京都,尋求李帝師的庇佑了。”
雕花木窗外,薛夢街的另一邊,酒旗招展飛揚,三兩行人停坐木桌旁高談闊論,醇厚的酒香不斷飄散,李明誅的眼底映襯着河道旁的青青柳枝。
“陛下那時,有沒有其他子嗣?”李明誅的聲音随着風吹來,飄忽不定,不落實處,好像下一秒就要随之消散。
程譽想了想,“父皇……明面上隻有我們幾個,不過遺落民間的,至少那時我與皇弟争奪皇位時沒有出現,現在年份久遠,查也無從下手。”
老皇帝年輕時就風流成性,微服私訪都能帶回來好些女子,更别說他在外頭的那些風流債還沒還清,程譽也不在乎,隻要不威脅到他争奪皇位,他便不會留意。
“皇室宗親。”李明誅又低低的念叨一遍。
程譽疑惑,“李姑娘是從何得知紅蓮教教主是皇室宗親?”
紅蓮教向來行蹤隐晦不定,他這些日子花了好大精力去查也查不出來什麼,他自然知道李明誅本事過人,權力很大,可是這麼多年,紅蓮教銷聲匿迹這麼多年再次重出江湖,重新出現在李明誅眼皮子底下就說明,這些年來李明誅對于紅蓮教也是幾乎毫無進展。
李明誅眼神平靜,“神迹。”
程譽一怔。
神迹,千萬人趨之若鹜,為之瘋狂的神迹,傳聞說,得神迹者便得神心,便得神意,便得神旨,便得到神的憐愛。
實現人心底最大的欲望,完成人最渴望得到而永生永世都無法如願以償的事。
程譽當然好奇,卻也如同千萬個妄圖窺探神迹秘密的人一樣苦思不得其解,最終隻能作罷。
無論什麼事情,在李明誅身上,一句“神迹”,所有事情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李姑娘的意思是,紅蓮教的教主是父皇遺落民間的子嗣,對你的招式很熟悉,很害怕你?”程譽道。
“目前似乎是這樣。”李明誅眉頭緊蹙。
總覺得哪裡很奇怪。
“對我很熟悉,很怕我,還要是皇室宗親,你覺得這個人,你熟悉嗎?”李明誅眉頭漸漸舒展,聲音如山澗幽潭。
“除了并非是父皇遺落民間的子嗣這一條,确實很熟悉。”程譽緊皺着眉。
李明誅指尖輕點桌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在新州城呆兩日吧,你先養傷,等好些了再回去,差不多能與岐王一同回京。”李明誅道。
程譽見李明誅主動結束了關于紅蓮教的話題,心裡自然明白李明誅這是有法子了,便不再糾結于紅蓮教。
“李姑娘有事?”
李明誅搖搖頭。
程譽笑道,“我與李姑娘也算是十多年未見,不如坐着喝杯熱茶叙叙舊?”
雖然年年祭界典總要見面,但是由于二人關系不好,程譽在京都參加祭界典的那幾日李明誅總忙碌的很,二人幾乎從未好好說過一句話,所以說十多年未真正的打心底的相逢,這算第一次。
“你我之間能聊什麼?”李明誅眼神平靜。
程譽微笑:“……”
“李姑娘總不善于與人交往,不知這些年在朝堂如何過的?”
“你該有所耳聞。”李明誅道。
“确實有所耳聞,帝王寵愛,神迹傍身,李帝師這身份,這地位,這權勢,哪裡需要與人虛與委蛇呢?”程譽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