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上,西子浮厝巧遇拂袖離去的渡厄星君,他犯不着熱臉去貼他的冷背,渡厄之職這個玩意兒到底算個什麼行當。
殷漱才與渡厄星君告别,就看到踩着重明鳥而來的上神浮厝,重明鳥伸腿瞪眼撲哧撲哧飛走了。西子浮厝看見還在林徑掃雪的殷漱,倒是欣慰,她從油童到小仙到仙君就是這股犟勁,他懷着所謂的“哀其不幸,怒其太争”的複雜心情看着她。
她是他唯一的小徒!甚是頑劣!
浮厝過來,殷漱恭敬執帚,把他雪靴下的雪渣,掃得一點兒也不漏掉。
下一刻,她呈上擎天珠的木匣,浮厝一眼認出,眼色氣憤到了,他隻覺自己離靈床和紙錢稍近一步:“渡厄星君,來過了?”又聽到渡厄星君下聘的噩耗,他憤憤得快要氣絕,搭起眉:“漱兒,你如何讓渡厄星君在這裡挨挨擠擠,也不迎他入殿吃茶?”
“你怎麼待他?”西子浮厝打開匣子,看見擎天珠,眉目愁了,原地炸了。
“師父,稍安勿躁,且受下聘禮,聽我慢慢道來,對于權貴,好熱之人,常設法接近,我亦是好熱之仙,亦欲接待之,我便與其閑談幾句,我謂神阙常開宴,仙氣過盛易得腳氣,他聞實話即去,我亦留不住也。師父,勿生氣,有失儀态。”
“你……”浮厝火燒眉頭,說:“依凡俗之觀,神族尊崇有權,人皆欲依附其旁,别說當他家的小孫媳婦兒,衆族是巴不得的,即便是下位之事,亦有仙族争相從事!”
浮厝故意把她掃向林徑外的雪渣子彈回來。
“師父……”她氣急敗壞。
浮厝收匣于袖,急急地坐在石闆上,殷漱受一通他的審問:“頑徒,你哪裡知道,你姑姑是西荒神女,命當如此,就算嫁去神阙苦難重重,也要過下去,兩族婚事已是定局,你少出馊主意替她攪黃婚約,切莫替她站崗放哨。”
殷漱接話:“那渡厄星君之眼,不容一語涼言,豈有神明的胸襟,來日亦是池中之物。姑姑嫁于池中之物,何以能過得好?人皆希望越過越好,姑姑步步高升方為美好。我亦疑惑,你平日百般護姑姑,愛其生命勝于己,我實在欽佩。渡厄星君冷性如斯,姑姑溫靜寡言,嫁去受冷暴力,你願意她受委屈,忍氣吞聲嗎?對待姑姑的婚事,師父當權衡輕重。”
西子浮厝氣得說不出口,輕輕擡袖,揮倒掃帚。
殷漱道:“我便是奉師父之命,泡茶拿鐵,灑掃炊煮,專門招待他,他也是傲慢輕視的,我姑姑應當自己做主婚事,肯與不肯,明白說出,而不是受族人所迫,來日相互怨恨。我還納悶,從小到大,你教着我修行,我總共才學了你幾種仙術,你有意保留仙術,不想教我,何必收我為徒,耽誤自個兒的時間?”
西子浮厝高高舉起掃帚,放了下來,教徒需有方,若是愛毛反裘,往往适得其反:“你姑姑被小愛迷住心竅,心裡存着希望,把等待當作宿命,她若錯失了這唯一的良配,她會繼續活在一種虛幻的靈光中。你總怨我,不教你上術,你身負重塑東荒族人的使命,你宣稱自己用功,你看看你體内的不息果可有進益,若基本功不打紮實,日後如何行遠。”
殷漱道:“師父,你知道姑姑的軟性子,她脾氣好,人也溫和,修煉認真,還容易信人,半點兒也不會耍心眼,她沒有心眼兒,她的眼中,世人皆善。可是,這樣心軟的姑姑嫁去神阙,她怎麼能嫁到冷漠無情的三十六重天,你把和平看得如同生命一樣的重要,愛護西荒百姓就像愛護自己的子女一樣,你有能力給以幫助,不需要卑微地靠神女與神阙聯姻讨好神族,他們不重視神女,慢慢地悔了,慢慢地毀了,我們便愛莫能助了。”
“那也是她的……使命…”浮厝被她激得頭疼得厲害,額頭眼看要爆青筋,他揮甩袖子轉身離開,落話:“今日,三千長階,你掃不幹淨,不準吃飯,你明天去給我見貔貅仙君。”
“師父…師父……臭師父。”
與此同時,重明鳥飛到幽水水畔,看見竹神靡靡過來:“你不是假扮神女在林巅打坐?”
竹神靡靡道:“我累了。”
“靡靡,你想想辦法,神女離開西荒半月有餘,又不着家,風口浪尖,她還不回來,怎麼辦?”發聲者是重明鳥,個子不高,化成人形,四肢靈活,穿梭自如,羽毛似雪,尖爪精巧。
靡靡憂心忡忡,愁了好幾天。
重明鳥剛從林徑飛回來,那個頭頂雪帚的小殿下,又招惹上神了。
竹神靡靡當着重明鳥的面搖身一變,換回自己的衣裳,酸笑:“我裝得太累了,”靡靡長得清甜,性子溫和,頗有耐性,她是天生地養的新晉小神,這一帶的綠植小仙特别崇拜她,羨慕她。她依水而築,住在幽水畔,以船為家,船裡别有洞天,水晶台殿,很多奇物。
兩人進入船殿,倚窗而坐,靡靡給重明鳥遞上自己親自釀造的玉液瓊漿,重明鳥輕輕啄一口,隻覺舌尖餘甜不斷,心中忽靜。
“你别說,你還挺像神女的,”重明鳥說。
竹神靡靡凝唇而笑,那眼角小渦流光溢彩:“殷殿下,她活潑好動,丹田不穩,上神命她掃雪也有益她的修行。不過,殷殿下掃了那麼多的雪,雪勢漸大,像要暈倒了。”
重明鳥忙不疊地說:“她身強體壯,哪有這麼嬌弱。都怨她的兄長,連累我們神女月漓不顧尊儀的天上地下胡亂找他,傳出去丢臉……” 重明鳥把火氣撒到東裡呈的身上,重明鳥揉揉左眼,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隻眼睛被上神浮厝嫁接到殷漱的眼中,治療她的傷眼,兩人視靈接通的話,殷漱能見他所見,感他所感,可惡的浮厝主子!
竹神靡靡心疼重明鳥,隻得安慰他:“誰讓你眼睛多啊,瞳色那麼滋潤!”
重明鳥催她: “你快回去,上神來找月漓了。”
“你不早說,”竹神靡靡閃身而去。
竹海上屋,靡靡戴着面紗,喬裝神女月漓打坐。屋外的浮厝面色沉沉,也不打擾她,幻出木匣,頃刻之間,木匣輾轉送到靡靡的身邊,靡靡松一口氣,眉頭一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