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漱想,李黃莺殺人了,非走不可,由不得她。
府中人人沉睡,角門外的殷漱盜了一輛馬車,李黃莺被殷漱扶上轎子,殷漱從轎窗暼到李黃莺背後都是血,李黃莺在轎窗攥住她的手,不讓殷漱拆穿她的傷勢。
當時杜淤大發雷霆,踹倒一台織布機,織布機散架在地,杜淤想着織布機踹壞了就不能使她光鮮,他還狠狠踩她,随腳亂踩,李黃莺當時撞地,令她沒有料到的是,她的脊背撞到一根尖銳的骨針之上,那一根引緯的骨針,她已經多年沒用了,那一根尖銳的骨針就朝她的脊背插了進去,尖銳的骨針刺痛她的脊背,刺得越來越深,刺開一道深深的脊口,自脊窩而下,刺着髒腑。
此刻,血還沒染遍她的背,殷漱卻觸目驚心。
裴郎中走出角門,他出來的時候,遞給殷漱一瓶解冰膠的解藥。
殷漱接過他的藥,心底不安,憂憂一起,往李黃莺的後背去看……李黃莺眼中沒有驚恐,也沒喊叫,她更怕殷漱會喊,對着她搖搖頭,殷漱站在轎窗放手,李黃莺對她揮揮手……
馬聲嘶叫,響動起來,翡郎中扮演車夫的角色,駕着馬車,向前方奔去,殷漱原地目送……
夜色不斷變化,從深黑到淡黑,再到淡青,就像他神秘的背影。
殷漱欲轉身進門,察覺異樣,微微扭頭,她看見遠處飄來一抹淡色殘息…上下跳擲…變幻明滅…毫不停歇……極快地閃進她的結音錘中……沒入伏蛛體内……
過了一日,趙讓命人搜查李黃莺的下落,卻在申屠府的井裡打撈出一具女屍,聽聞皇帝梁佫大發雷霆,險些革了他的職。
這夜,皇帝梁佫飲酒而來,老眼昏花,酒意上來,擺駕出宮,轎子一緩一緩的搖,他開始思念她,她跟宮裡其她的女人不一樣,哪裡不得一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皇帝梁佫第一次來到李黃莺的東廂房,就在他失神地思念她時,梁佫拿起架子上的一件狐裘,他好像又看到那個穿着狐裘照湖梳妝的女人,回來了:“莺莺。”
他坐在她的床邊,眼中半昏半明的,他忽然留意到枕頭下藏着的六角團扇。他知道她是繡房出身的,打去冷宮後,他就下令,焚燒她的繡品,宮裡就很少有她名震大安的繡品了。
皇帝梁佫以為她繡的是一隻海棠花,眯眼一看,海棠花上有一隻錦雀,皇帝梁佫擡手撫過扇面,扇面的素絹上繡着一隻錦雀,小錦雀撲着翅膀,立在笑花之中,宛如她向往自由,他看着這一隻小錦雀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她恭恭敬敬地呈上龍袍,她低着頭,他讓她擡頭,她怯怯地擡頭,那一瞬間,他驚豔于她明媚清朗的目光恰似人間驚鴻客。
後來,他不滿意她的繡法,他讓她親自為他量體裁衣,重做龍袍,她給他帶來一片晴天的久違的心跳。
這海棠花上的錦雀的自由就是她一生所求,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垂眸看着素娟,翻過扇面,擱于床,以作告别。
殷漱曾經上房揭瓦,也看過李黃莺的團扇,她知道,李黃莺是真的想飛出去,飛向闊海,飛向天空。
“莺莺,你回來了嗎?”皇帝梁佫擡眸,看向來人。
皇帝梁佫踉跄下階,抓着殷漱的肩膀,殷漱直視他,她袖子裡藏了東西,她趁他意識不清,捏出霜術,在他腦海裡撈走其她女人的身影,叫他永遠想不起來其她女人的臉孔,讓他永遠隻記得李黃莺,要他餘生醉生夢死的花盡力氣也忘不了她。
殷漱緊拽他的黑袍,左腳一踢,右腳一踹,踹直梁佫的老腰,見他悶哼一聲,摔下床。
“狗皇帝,臭皇帝,老不死,為老不尊,這是你自己來讨打的!”罵着罵着,騎着他,掐着他的下巴:“喜歡喂藥是吧!”不管不顧地把西廂房裡拿過來的冰油灌進梁佫的嘴裡,捏着他的下巴,冰油順着他的喉嚨滑下去,遂将李黃莺的團扇舉在手裡,對準他的老臉:“我要她餘生都做你的噩夢!”
扇音落下,她總算解氣。
梁佫倒地,惑惑不明,意識迷糊,任她辱罵,殷漱憋了多日,不出一口惡氣,都要變成小病神了。
栝栝在東廂房的門口等着她,不多時,栝栝看見殷漱出來了,挨身過去,往門縫裡一看,又驚又怕,她好大的膽子啊,她本來不曉得這個姐姐在裡面幹什麼,還給她望風,栝栝一驚之下,忘記身份,跑了進去,探了探皇帝梁佫的鼻息。
殷漱雙手環臂,道:“沒死。”
栝栝扭頭,說:“你膽子真大?你不怕陛下砍你的頭啊?”
殷漱雙手一拍,拍掉灰塵,說道:“那也要他想得起我。”
殷漱甩了甩手,學着栝栝的語氣:“你的公子剛服了藥,身體虛弱,一折就倒,你還不去照顧他哩?”
“我馬上就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