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曛低頭望她一眼,巴掌大的蟹殼,右螯鉗出一道口子,引他憐惜之心,欲将其帶回船宮照料。
斧焰漸漸散了,松了手,飄烽重重着摔在地上,不堪非常。
小螃蟹爬到飄烽面前:“飄烽,你今日之舉,已犯下大錯。念在你是前船長的心腹,船長才給你一次機會。若再有下次,休怪船長無情。”
飄烽眼中滿是不甘,卻終究沒有再說一句話。
申屠曛轉身離去,聲音蕩在廳裡:“無歸,把飄烽關進船籠,沒有本船長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他出來。”
無歸恭敬應着:“是,船長。”
小螃蟹望着申屠曛的背影,眼中閃過複雜的情感,卻終究沒有多問了。
飄烽面色依舊,似一切未曾發生,卻又似一切不曾改變。
“這是孽氣?”申屠曛手裡拿着一團孽氣。
“是,”無歸過來禀:“船長,查清楚了,飄烽暗中竟與藤壺族勾結,這次就是他們合謀欲刺殺船長奪位。”
申屠曛道:“飄烽想殺船長倒不意外,可他竟然看上藤壺族,這藤壺族為何要殺船長?”
無歸疑惑:“藤壺族亦觊觎夜宴多年,船長,您…不知道嗎?”
“哦,”申屠曛頓了頓,補充道:“他們既能用孽氣控制飄烽和南北船使,若隻想當船長,早在本船長歸來之前就能取而代之。”
無歸道:“孽氣從何而來,他們暗中找來孽氣,又扶持飄烽和船長為敵,他到底想幹什麼?”
申屠曛道:“把飄烽好好看住,待本船長親自提審。”
“是。”
小螃蟹很嬌小,嘴自然不大,蟹殼上還帶着紅痣,滲出些許清液。
他取帕,小心翼翼将小蟹托起。
小螃蟹不躲閃,兩粒櫻桃眼珠轉了轉,似在打量他。
回到樓船,船長命人取盞,注入半盞海水,又添細鹽。
小蟹入水後舒展八足,在盞底劃出幾道銀線。
申屠曛看得有趣,以指尖輕觸蟹殼:“你殼上這痣生得妙極,像女子眉間钿。”他幾乎要摸蟹殼上的黑痣,羞愧難當。
小蟹忽地豎起雙螯,在水面劃出個“謝“字,她常以蟹鉗沾墨寫字與他交談,二人想離開的心願慢慢相通卻各有顧慮。
小螃蟹險些打翻淺盞,感激申屠曛的照料,隻見水紋蕩漾間,那蟹又寫道:“我發現了一家奇怪的賣炭鋪子,改日帶你去看。”
“好!”
自此,船長的案頭常置一白玉淺盤,小螃蟹便居其中。白日裡她伴他批閱航海圖,螯尖蘸墨,竟能寫出娟秀小楷;夜深時她聽他說些海上奇談,蟹殼輕叩盤沿,發出清越聲響。船仆們皆道這蟹通靈,經過艙房都要屏息凝望。
申屠曛養着這隻小螃蟹,坐她對面,成天看着她的傷口快些好起來,一天總也未看夠,看着看着他便産生要聞一下的欲望,這個欲望一産生看得就更加頻繁了。
這很惹人注意,船仆見了都要盯幾眼。
小螃蟹機靈,對這種事非常乖覺,她自然也覺察到了幾分。
可他們都埋在心裡。
那夜,海上起了濕霧。
申屠曛染了風寒,高熱不退。
朦胧中覺有冰涼之物貼在額間,睜眼卻見小螃蟹攀在枕邊,螯上沾着膏藥。
她見他醒了,急往後退,不慎從榻上跌落。他慌忙去接,指尖碰到蟹殼上那點墨痣,忽覺心頭一顫。
“澍澍…...”他聲音沙啞,“你這痣…...”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咳嗽,忍不住說:“你殼上的痣長得很美,是個天然的裝飾。”
“是嗎?謝謝你,我的整容技術一流,”小螃蟹帶有幾分調皮地說。
“你的眼睛長得也很美,像……”
小螃蟹等着他說完,他卻沒有說出來,小螃蟹追問:“像什麼?”
“……像鮮嫩的紅櫻桃,”他臉一紅說。
“哈哈,什麼時候船長口味變了,”小螃蟹可是頑皮的很,她随後擔憂地問他:“你想吃嗎?”
小蟹靜靜伏在他掌心,蟹殼微微發燙,有些擔心,他想吃螃蟹的話,可以命人去撈啊。
“不,不。”這使申屠曛吓了一跳,臉更紅了。
兩人在船上成了共患難的朋友,他更有了要親吻一下那雙眼睛的念頭,而且小螃蟹似乎在不斷提供這種可能。
可他顧慮重重,既想吃又怕被燙着……于是,終未敢輕越雷池一步,到手的機會也就随着時間推逝了。
他還沒有放棄要親吻她眼睛一下的願望。
不過,這時想得更多,負擔更重了。
勇氣也就更小了。
後來,病愈那夜,船使獨酌慶賀。
酒過三巡,他望着盞子:“寰瀛有櫻桃,都不及你這般...…”說着竟俯身欲聞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