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利索地換了衣服,把頭發吹幹。
*
顧蜻遊再次回到包廂時,桌子上已經擺好了菜。
兩菜一湯,葷素搭配,用小方碟裝着,分量不多,很是精緻。
溫勝寒又打起了電話,見她回來,示意她先吃。
她的位置前放着一碗姜絲肉粥,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安靜地在桌子前坐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就在這時,剛剛的女服務員又端着盤子進來了。
一小碟糕點,圓形的紅油酥,上邊綴着白芝麻,說是贈送的。
顧蜻遊忍不住夾了一個,剛吃一口,就愣住了:“加了桂花?”
剛想離開的服務員頓住了,笑答:“是呢。這是雲霧的做法,我們老闆娘是雲霧人,所以紅油酥都習慣加桂花。”
雲霧。
阿嫲也是雲霧人。
這兩個稀疏平常的字突然間就扯斷了她一直緊緊繃住的那條神經,顧蜻遊放下手中的筷子,腦袋低了下去,下一刻,幾顆淚珠直直地砸了下來。
服務員有些手腳無措地站在一旁,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溫勝寒挂掉電話,他擺擺手,示意服務員先出去。
門輕輕合上。
溫勝寒定定地看着默默抽噎的女孩兒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紙巾,遞到她跟前。
顧蜻遊一直覺得,溫勝寒身上有一種界限分明的分寸感,就像現在,她不說,他就不會問。
她相信,如果她選擇一直沉默,他也不會主動追問。
這種分寸感,有時候不免讓人覺得他冷漠。
如果是在其他時候,她大概會像上一次那樣,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情緒,體面地離開。
可這一次,她突然就不想再忍耐。
大概是因為,此時此刻他那雙向來情緒淡漠的眸子中,帶着一絲罕見的溫柔與忍耐。
“謝謝……對不起。”她接過那張紙巾,胡亂地道着歉,那張薄薄的紙巾很快就被她的眼淚洇濕,她捂着臉,淚水卻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是我太沒用了,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留不住……”
“工作沒了……房子也沒了,阿嫲、阿嫲也……是我沒用,我什麼都做不好。”
她捂着嘴抽噎,機械地重複着那幾句話 ,口腔裡全是鹹澀的味道。
溫勝寒微微垂下眸子,通過她斷斷續續的描述,結合某些事情,他輕而易舉地猜到了發生了什麼。
“溫先生,你相信人的命運都是注定的嗎?”
女孩兒微微顫抖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自問。
溫勝寒掀起眼皮,喉結上下滑了滑,語氣平緩道:“我隻能說,我更願意相信人定勝天。”
女孩兒淚眼朦胧地看着他。
似是驚訝,又似是在等着他解釋些什麼。
可溫勝寒沉默了一會兒,卻說起了另一個話題。
“我可以,幫你奶奶找一家條件優越的調養院。”他不緊不慢地說道:“也可以,幫你解決,你父親的債務問題。”
顧蜻遊透紅的雙眼微微睜大。
“……當然,那些騷擾你的小混混,我也可以幫你解決。”溫勝寒的語氣十分平靜,似乎在進行一場利益交換的商業談判。
不必他繼續說下去,顧蜻遊就已經明白了一個事實——溫勝寒詳細調查過她了。
她微微低下頭,突然間覺得有些難堪。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是霎時間,羞愧、自卑、恐懼、難過……各種情緒在她腦中輪番上演,轟炸得她根本無法平靜,她像是被人扒了衣服,赤.裸裸地将一切都袒露在他面前。
顧蜻遊緊緊抓着衛衣袖子,肩膀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她聽見自己半啞的嗓子斷斷續續地說道:“溫先生,我、我……沒有可以用來報答你的東西。”
“你不用着急回答,”溫勝寒收回目光,落在不遠處那枝黃臘梅上,“十年。我給你十年時間,你用你的行動告訴我,還不還得起。”
說完這話,他重新對上她的目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