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凝寒光。
饒是在春日,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隻見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急匆匆趕來,他們佩戴甲胄,随身帶着弓箭、腰刀、銅釜。
前頭幾個身穿白色軍服的八旗兵一字排開,端的是莊嚴肅穆。
從他們身後走出的是一個老将軍,他須發盡白,卻依舊精神矍铄,頗有一身行伍之氣,一看就是軍營裡曆練出來的。
此人便是時任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開音布 。這九門提督,乃是正二品的職位。同時負責京城的治安、門禁、刑案、街道管理、京郊守衛諸事務。
開音布出自西林覺羅氏,滿洲正白旗人。自筆帖式起家,後被授予内閣中書,逐漸累遷至都察院左副都禦史。他早年随康熙治河,立下汗馬功勞,為人忠義果敢,深得康熙信賴。
怎麼可能不受信賴?九門提督一職,權責綦重,非皇帝心腹不能勝任。
“九門提督大人怎麼都親自來了”
“咱都散了吧。”
“我瞧着怪熱鬧,我再看會。”
……
周圍的百姓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有人見官兵來了便歇了心思回家,有人卻是想繼續湊熱鬧。
更有渾水摸魚想趁機開溜的。
“在場的,不許放走一個。”開音布命人将此處層層圍住,包括那個在地上打滾的乞丐。
他沒有錯過此人面上的一瞬而過的慌張。
至于是不是裝的,他也是多年的老狐狸了,隻随意瞥了一眼,他便知道,地上這家夥康健得很。
萬歲爺命他做這個九門提督,不隻是為了明面上的這些職權,更是在去年十月重開風聞言事,以“廣開言路,整饬吏治”。
更是秘密許他“以風聞入奏”。這個“風聞”,便是他在巡視京城的時候,所得到的關于王公大臣,以及諸位皇子們的一些消息。
他便是皇上的眼睛和耳朵。
至于想要整頓的吏治,他自己估摸着,是這幾年太子爺和大千歲鬧得太過,萬歲爺心頭有了計較。不舍得動自己的兒子,便也要找人出出氣——
誰不知道,太子爺身邊的下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皇子是不會有錯的,有錯也是帶壞他們的奴才的錯。
首當其沖的,估計就是太子背後的索額圖與大阿哥身後的明珠了。
猛虎漸漸老去,然則幼子羽翼漸滿。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更何況是身邊集結了這麼多人的太子爺,江南文人心中的正統嫡子。
不過,這也與他無關了。早在四阿哥被封為雍郡王時,皇上便下了密旨,命他仔細盯着京城各個皇子與大臣,三日密報一次。
也不知道是誰,如此沉不住氣?
開音布擡起長槍便向地上刺去,地上乞丐“唰”的一下往旁邊滾去,緊接着跳了起來。
兩個士兵上前,将其死死摁住,押着便往衙門去了。
周圍百姓見狀,也瞧了個明白。
“真是個黑心爛肚的,原來是想要訛詐銀錢!”
“平白耽誤了我給阿瑪買下酒菜,回去又要被念叨了。”
“怕不是哪家酒樓派來攪和生意的?”
群衆裡從來不缺聰明人。京城的百姓見得多了,許多便也摸出些門道,今日這事情怕不是如此簡單,不然不會出動這麼多官兵。
乾清宮内,璟瑄、胤禛以及其餘諸位皇子俱在。
衆人扣首,起身後望向前方——
正中央設有一方形地平台,台上設有金漆雕龍寶座和雕花屏風,充盈着富貴無極的皇家氣象。
地平台前有四個燒檀香用的銅胎掐絲琺琅香爐,并排放置于紫檀幾架上。
屏風之後,正中間挂有順治皇帝書寫的“正大光明”匾額,下挂五龍金匾。
殿内左右兩側還挂有康熙的禦筆楹聯,上書“表正萬邦,慎厥身修思永;弘敷五典,無輕民事惟難”。
春寒料峭,但連年災害,國庫不豐。康熙崇尚簡樸,以身作則,因此屋内并沒有燒地龍。
當然了後宮諸人,除卻太後,上至四妃,下到答應,均是效仿此舉,早早地便停了地龍,每日隻燒幾個湯婆子取暖,便也罷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氣氛依舊凝固。
天子的威嚴壓得衆人喘不過氣,饒是這些皇阿哥,額頭也沁出了薄汗。除了福安縣主,璟瑄。
眼前這些叔叔伯伯裡,慌張者衆,各懷心思。
九阿哥胤禟尤甚,他身穿的蟒袍早已經被汗打濕。那張稱得上妖娆的冷豔面皮,也一片慘白。
璟瑄默不作聲地打量着他們。
究竟是誰用此下作手段?
梁九功悄悄拭了把汗,端茶的那隻手卻依舊穩穩當當。
康熙依舊不辨喜怒,接過茶,淺嘗了一口便擱在案上。
“你們可知,今日為何叫你們來?”
“兒臣不知。”
“不知?”康熙的聲音聽起來倒是有些愠怒,“朕看你們倒是明白得很呐。”
隻此一句反問,衆人便又齊刷刷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