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話音未落,一位虬髯大漢便闖了進來,他身材頗為魁梧健碩,側着身子才堪堪擠進門,來人便是此處的漁民,謝長生。
謝這一字,也算是大族,舊時王謝堂前燕的“謝”,又為何會居于此小漁村?
“娘子,喚我何事?”看他身形高大,面容硬朗,卻不想對婦人說起話來,是如此的文雅溫柔。
這婦人名喚錢鳳,乃是錢屠戶家中獨女,性子潑辣爽利,卻嫁給了謝老頭的孫子謝長生。說來謝老頭也算可憐,前明的秀才,剛中了舉便該換了朝代,偏偏又死心眼不肯效忠清廷。
他唯一的兒子謝無量病死了,兒媳婦也跟着去了,孫子成親第二天,老頭兒便撒手人寰,聽說是笑着走的,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這謝長生幼時本讀了些書,他爺爺謝舉人走之前留下一封信,言道,他受了大明的恩,生是大明的秀才,死了也是大明的鬼,不想臨了,卻希望謝長生能投效清廷,好生活下去。
說來也怪,謝長生頗讀了一些書,他向來堅持“大丈夫立于天地,便要成就一番事業”。他早就看不慣爺爺的迂腐,勸過幾次,可爺爺真去了,他反倒是安穩地在這小漁村住了下來。
“貴客醒了,你去鋪子上取些大肥肉,再把家裡的雞殺了,給他們好生補一補。”錢鳳向來不是個善心大發的,蓋因蘇文給了她二兩銀子——蘇文自逃荒那年,便也養成了随身帶錢的習慣。
此處常有天地會等組織活動,又有水匪出沒,幾方勢力纏鬥,沒點子銀子,錢嫂子怎麼會趟這個渾水?至于扮作夫妻,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在水中與她纏鬥之時,便發現了她的女兒身,上了岸更是招招下死手——
他是真得狠得下心,也是真的要殺她。蘇文便也隻是力氣大些,奈何體力與武藝,都比不得弓馬娴熟的胤禟,漸漸也落了下風。
她眼尖地看到了另一側的懸崖,便心下一橫,裝作更快地潰敗,誘他下殺手,而他又何嘗發現不了,他一個閃身,止住腳步,并未如蘇文預期一般,掉下懸崖。
“你已經無路可退了,”胤禟纏鬥許久,又許久未進食,其實也已經脫了力,“告訴我,你是誰?”
他步步緊逼,蘇文步步後退,二人都早已經氣喘籲籲,大汗淋漓。
“隻能送你下地獄了,”胤禟狠辣地笑了,“滾吧!”
随即擡起一腳便朝蘇文踢去,倒是沒收半分的力氣。
而蘇文又豈是真的沒了力氣?她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撲住了胤禟飛來的這一腳,十成十的力道踢在胸口,倒是疼得很,但也夠本了——
她将胤禟一起,拽下了山崖,更是将胤禟當成了墊背的。懸崖不高,她落地也隻是輕傷,可胤禟卻撞到了石頭上,頭上流了不少血。
她到底是不忍心,帶着胤禟尋到了錢嫂子,隻說是她與相公被歹人劫财,才掉下山崖。
于是便有了錢嫂子這些日子,一口一個“你男人”,真的令她頗為煩惱。
“嫂子,您可否幫我尋些細棉布,我再制些衣裳,夫君穿粗布穿不慣。”蘇文無奈開口道。
“我都懂,你們夫妻二人定是還有些私房話要說,”錢鳳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還貼心的帶上了門,喃喃道,“這小蘇的男人,到底是太嬌了些,小蘇剛給他做了身麻布衣服,這又要做。”
哪有男人生的跟妖精似的,看他那樣子就不像個能幹活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少爺,都流落到這種境地了,還要穿細棉布。
胤禟聞言,有些感動,一把握住蘇文的手,柔聲道:“娘子……”
“我不是你娘子,”蘇文手被燙了一般,飛速抽開,她本也沒想瞞着他,做什麼話本子裡的假夫妻,隻想快些回去,“事急從權。待你痊愈,便莫要再見了。”
可胤禟其人雖陰狠毒辣,對自己人倒是一等一的好,他口口聲聲說“狗奴才”,卻也沒見他放棄出身不高的八阿哥,去選擇出身高貴的太子,反倒是為胤禩肝腦塗地,自己并沒撈得什麼好處。
此時看到蘇文丢給他的包袱,紅瑪瑙戒指,還有他身上的玉佩,他确定,這個人不貪圖他的财。
他對着不遠處的銅鏡看了一眼,心想,莫不是貪圖他的美色?
而此時,璟瑄與胤誐一行人,便被迫湊到一堆,開啟了尋人(玩樂)之旅。
“大哥,你現在怎麼又不着急了?”璟瑄是真的無奈了,前一秒急得跳腳的是他,現在玩得不亦樂乎的也是他,“你就不擔心嗎?”
“禍害遺千年,九哥他一定不會有事的,”胤誐一邊吃着新買的魚脍,一邊補充道,“再說了,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都說了,不要再叫九哥。”璟瑄又一次糾正了胤誐。
如今他們一行人又換了身份,胤誐扮演王大,璟瑄依舊是男裝的王小公子,至于秦遠麼,喜提王二公子的稱呼。可憐的王掌櫃再一次超級加輩。
而那失蹤的胤禟與蘇文,便是王三公子與三少夫人,餘下的侍衛皆扮作家丁,身量矮些的便扮作侍女……
他們便沿着河流往下找,一路到了揚州府,第一站便是揚州府下轄的高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