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沒刺激到江城,反而讓他察覺到不對勁出來。
“九哥,我覺着你變化挺大的。”江城說。
“說。”喻時九言簡意赅。
“咱們一起長大的,小時候你也就提過幾次你哥,你都不把他當哥,那會兒喊得多難聽啊。”江城邊想邊說:“可這兩年,我發現你對你哥怪怪的。”
喻時九面色怔住:“哪裡怪?”
“我也說不上。”江城抓抓頭發:“你喊他哥已經很奇怪了,就……你還跟我秀他能幹,反正怪得很。”
喻時九沒說話了。
江城立馬道:“我對天發誓,我肯定是希望你在家裡過得開心!八成是我自己沒哥吧,我就一個姐姐一個妹妹,這倆一個結婚生孩子了,一個才剛小學畢業,體會不了你們這種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喻時九擰眉。
江城:“是啊。我姐趁我小的時候沒少揍我,不像你們。”
喻時九臉色有些難看,剛好遊艇已經搭上橋上郵輪,他直接跨步上去,甩下一句:“膩不膩歪啊。”
“啊?”
江城在原地反思了一下,他姐揍他有什麼膩歪的?
再看一眼喻時九鑽進艙内的背影,後知後覺喻少說的是“兄弟情深”這話真膩歪。
“這膩歪嗎?”末了他還自言自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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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時九洗完澡出來,換回自己的黑T恤加休閑褲,頭發半幹搭在額前。
他對着穿衣鏡撥弄幾下,作出有點淩亂的型,細碎的發梢底下就是一雙倔強冷峻的眼睛。
雖然不到十六歲,已經能看出來日後張狂的模樣了。
喻時九把這份張狂藏起來,藏得很深,等着有一天在喻舟夜面前把它挖出來。
跟鏡子裡面的自己對視,喻時九突然把頭發全部都撩起來,盯着光潔額頭底下那雙眼睛深思。
他之前很少這樣對着鏡子觀察自己的樣貌。
喻家的基因好,上輩子盡管他是一攤爛泥,無論是正當的、富麗堂皇的宴會,還是不正當的、酒池肉林的會所,總是會有人因為他這張臉來示好。
比不上喻舟夜那副勾人相,他覺得自己長得挺野的,光這雙眼裡的戾氣,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忽然,他湊上前去,離近了鏡面。
他看得到自己的瞳仁,底色其實是咖啡色的,不過頭發搭下來,這樣的深棕色很常見,沒什麼特殊的。
喻時九想起喻舟夜的眼睛。
他那對時常顯露出沉靜和嚴謹的雙眸,黑得深不見底。
是細膩研磨過上号玄色的硯台,黑到純粹,裡面反射的一丁點光芒都顯得格外明亮。
是過目難忘的特别。
他和自己,從長相上看,也不一樣。
喻時九沒親眼見過他母親長什麼樣,但是他肯定是不像父親的,父親雖然年紀大了,可光眉眼上看,喻舟夜還挺像老爺子的。
走出房間,外面有個寬敞的聚會區正坐滿了人。
喻時九一眼看去,一大半的外國面孔,隻有幾個國人,還都是他不認識的,大概來郵輪上聚會的遊客。
中間的顯示屏上正彈出來一列跑車的型号和号碼牌,旁邊的視頻還在不斷切換介紹。
一旁的桌上擺着用來押注的銀币,桌面上已經按照顯示屏上的列表放好了相應的卡牌。
他們在猜賽車的名次。
看房間裡面的氛圍,這是場娛樂局,至少這些押注的遊客們是來娛樂的。
這種可以對外的郵輪現在還停在國内的海岸上,玩不了什麼過分的東西,這些權當樂子了,看個刺激而已。
“玩一局?”李正安來到他身邊,從托盤裡拿了一杯雞尾酒遞給他。
喻時九拿過杯子,眼睛還落在比賽規則上,這是一場有山路急彎的漂移賽,比賽地址離他們不遠,也在A區的範圍内。
喻時九看一眼圖片就全想起來,這就是上輩子他被撞得稀巴爛的那條路。
沿着他們來的路再往省道交界線開,打個彎就能看見,開車過去要不了二十分鐘。
“玩什麼。”喻時九說:“分組還是……”
“賽車肯定賭誰最快。”李正安說。
“不分組嗎?”喻時九問。
“今天下午的比賽,一局定生死,不需要分組。”李正安一口把高腳杯的雞尾酒喝光:“我問過了,四十分鐘之後開始,你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下注。”
喻時九看了一眼注意事項,這裡是不能兌換的,進A區的時候會送給來賓們十個銀币做籌碼,一個銀币代表一萬,當做入門的消遣,後續需要自行兌換。
無論輸赢,得到的計費全部增加或者扣除在會員卡的積分裡,并且這些積分無法提現,隻能用于在A區的消費。
那就是純粹的消遣了,喻時九知道對于他們而言,越高的會員等級和積分,享受到的待遇自然不同。
隻是這些都跟他這個未成年人暫時沒任何關系。
當然,能入會的帶給藍海灣的價值,遠遠超過A區拿來贈送給每位會員的這十個銀币。
“我沒入會,玩不了。”喻時九有些興意闌珊,他原本還真想玩上一把的,上輩子他沒少玩這些。
“喻家入會了。”李正安提醒他:“單筆六位數的消費,剛好。”
喻時九頓悟,李正安是在拉他入局,喻舟夜能幹,短短兩年就能呼風喚雨。
茂森國際和喻家原本并無交際,他在A區這座郵輪上花了喻家的錢,多多少少給日後他和李正安的合作,或者喻家和茂森的往來有助力。
李正安一直都是一個很靠得住的合夥人,這買賣不虧的。
喻時九這時候才知道,在他上輩子泡遊戲廳,泡拳擊館,泡酒吧裡……跟喻舟夜撕破臉不願意回家的時候,李正安已經開始為了李家日後的走向開始規劃。
隻因為他今天到場,所以他們從此産生了交際,喻家以後會多注意到茂森的版圖和他跟李正安的關系。
上輩子他沒來,他一無是處,渾渾噩噩,所以這些都不會發生。
“你認定了我會輸?”喻時九想明白,反而輕松起來。
“赢了,喻總的卡裡多個零頭,輸了,我可以幫你把這十萬填進去。”李正安說:“我也沒想到趕上這場,本來是想帶你們去新開的手工藝品展廳看看。”
江城咬着蘋果過來,一聽這話就說:“你就打定主意,非要把他哥給的活動經費撬光是吧。”
“一分不剩,我樂意幫喻少排憂解難。”李正安一臉真誠。
喻時九想了想:“正安,我信你。我不在乎你什麼目的,我願意跟你,跟茂森走得近,以後合作的機會很多。”
江城聽出味兒來,恍然大悟,一把勾上李正安的肩膀:“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我爸老說我不中用了,李少想從喻家的賬上走錢,花心思了。”
李正安隻道:“過兩年董事會要換屆了,未雨綢缪。”
喻時九沒想到一切會開啟得這麼早。
他想,是他以前太晚了。
喻時九對跑車實在沒什麼研究,隻關注哪個車更帥,這會兒把桌面上的一排序号看了一遍,轉頭對李正安道:“我猜中了,我要喻舟夜近三月來A區的消費項目清單,我輸了,我的十萬打在你卡上,我願賭服輸。”
“我哥現在很看重我,用我來吸引他,不如我們直接合作。”喻時九坦然道:“雖然我現在沒有實權,但是我保證我的第一樁項目,一定是跟茂森的,怎麼樣?”
這像是桃園三結義,濱海市就這麼大,商圈裡就這些數得出來的人,喻時九說的話可以說十分接地氣了。
李正安以後是茂森第一繼承人,至少他上輩子死之前都是這樣。
“我是不是也得跟你們拉個勾什麼的?”江城說:“我家小本買賣,跟着喝點湯就成。”
喻時九看他一眼,卻是對着李正安繼續道:“夠不夠換我哥三個月的消費清單?”
“喻總的三個月的清單,十萬太少了。”李正安小聲說:“千萬别讓他知道我給你抹了兩個0。”
喻時九揚唇笑了下:“他還挺貴。”
江城湊喻時九身邊問:“喻少,你要他消費清單幹什麼?不會是要給他的咖啡裡面下毒吧?”
“是。”喻時九調侃:“我要是哪天進去了,你記得給我找個好點的律師。”
他再次看向顯示屏,這回是真得用心玩了,大屏幕上正在一個個地介紹這次的賽車手。
到了4号,喻時九覺得有點眼熟,再配上他旁邊騷氣的熒光黃色的跑車,他出口問李正安:“這是不是伊甯制藥的……”
話未說完,下一個鏡頭就切到了他化成灰也忘不掉的人身上。
大屏幕上的男人如往常一樣神态自若,此刻正對着高清鏡頭,波瀾不驚。那張給足特寫的臉,黑眸幽深,俊美到讓人亂了呼吸。
喻時九瞳孔微張,對着這張臉僵在原地。
——那是喻舟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