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都離開之後，仇恨這種東西，就隻有薇利亞來承擔了。

其實弗雷克大可不必擔心，就算沒有他的臨終囑托，薇利亞也不會做什麼的。她不會讓理智落于下風，不會被仇恨支配。

但一直維持理智的後果是難以言說的疲憊。

索菲大概也能看得出來吧？

那她為什麼還不開槍？

下一瞬，索菲的手忽然劇烈抖動了一下，柯爾特左輪從她手中掉了下去。

——

奧斯瓦爾德透過瞄準鏡觀察了幾秒後，放下激光步槍，看向瓦西裡。

開槍的是瓦西裡。不知為何，最終他沒有瞄準索菲的頭部，轉而擊中了她持槍的右手。

“她動了。”瓦西裡道。

“我知道。”奧蘇說。

她動了，但并不是扣下扳機，而是手臂的小幅度挪動。在長時間的靜止之後，這種程度的挪動足以引起瓦西裡的注意。為确保萬全，他決定開槍，但他并不知道索菲的動作代表什麼意思。

“我是不是動手早了？”他問。

“不，她應該已經意識到了。”

“你怎麼知道？”

“時間足夠長了。如果她能下手，早該開槍了。”

瓦西裡輕輕呼出一口氣。

——

索菲跌坐在雪地上，一動不動。手部受傷當然不至于危及她的智能核心，薇利亞熟悉這種情況，她的内置法則接連受到沖擊，因此暫時宕機了。以她的精密程度，要不了多久就能自行恢複。

出于好奇，薇利亞撿起柯爾特左輪，擺出彈巢仔細檢查了一下。

“這次是有子彈的。”她想。

——

兩個小時後。

極光号掠過頭頂的天空，發出破風之聲，逐漸消失于天際。

薇利亞坐在廢棄建築物通向頂樓的樓梯上發呆。

路加說的對，最可行的方法是将索菲銷毀，後果會有些嚴重，但羅伊斯能夠想辦法處理。她會覺得可惜，但和自己的性命相比，這點損失算什麼呢？

結果她卻來到這裡，鬧了這麼一出。

的确行之有效，旁人不可能再找到比這更完美的解決方法。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這種做法多少有些任性。稍有不慎，她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自始至終被困在過去的，或許隻有她自己。

“沃茨研究員。”瓦西裡出現在通向頂樓的那道門外。

這個荒蕪星球的冬季景色與西伯利亞太過相似，瓦西裡也為之着迷。他一直在頂樓看風景，這會兒忽然過來，應該是收到了奧蘇發的信号。

“對不起，我又說順嘴了……”他說。

薇利亞：“沒事，你怎麼舒服就怎麼叫吧。我隻是想讓你别太見外而已。”

他點點頭：“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

“你先去吧，我馬上就過去。”

瓦西裡走下樓梯，越過她身邊後，不知為何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我們等你。”他道。

薇利亞：“嗯。”

瓦西裡離開後，她獨自來到頂層，望着雪中廣闊的荒原。

其實還是不太一樣，這裡沒有西伯利亞的那些深山和森林。

—·—

2573年冬天，她離開了地球。

出發前夜，她和奧蘇在住宅區東北邊的高地上看流星。此時，在東方接近中天的位置，可以看到雙子座。

這時的奧蘇已經是一台心智機器人，但他仍舊使用着可愛的原始身體。薇利亞隻為他更換了一些模塊和部件。

他舉起金屬小手，指向天空：“薇利亞，你許願了嗎？”

“要許願嗎？”薇利亞坐在小馬紮上，擡頭望着天空，“這些隻不過是太空碎片劃過大氣層發出的光。”

“我知道。”奧蘇說：“但人類應該許願。”

于是，薇利亞閉上眼睛，做出祈禱的手勢，默默許了願。

睜開眼後，她發覺奧蘇正在認真地觀察她。

“薇利亞，”他說：“你累了。”

薇利亞呆了呆，苦笑了一下。

“是啊，我累了。”

—·—

登上西伯利亞号，薇利亞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天倉五e的雪原，正如多年前她離開地球時那樣。

“再見了，西伯利亞。”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