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中,人頭像被捅了老巢的馬蜂,遮天蔽月,從四面八方彙聚俯沖。又仿佛是大海裡的沙丁魚,密集駭人。
闆房窗戶透出的光已經被遮蔽。
随着一聲清脆的破裂聲。幾個人頭從窗戶外面擠了進來
“啪!”文達将咖啡罐投進垃圾桶裡。直視來者笑出個梨渦,挺好看卻不怎麼和善。
劉幸福抄起折疊闆凳,掄圓了迎着沖過來的人頭就砸。那人頭仿佛練過鐵頭功,與凳子腿相撞發出“铛”一聲脆響。劉幸福被反震得往後退了一步。緊接着就看到一道虛影,鍵盤被齊迎亞“吧唧”一下摔過去,那人頭的右眼嵌了個shift。再然後,文達扯着劉幸福躲開了另一個人頭的頭槌。
劉兆豐正煩着。
大領導換屆這種不太平的時候,苟住是最好的。偏偏遇上私自販賣通行證的破事,這事歸出入境管理司管,但很容易牽連他們境内安全司。一旦反應不快,很容易被甩鍋,然後給新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
結果這仨人趁他愣神一言不發就都沖出去了。
比起鋪天蓋地的人頭,劉兆豐更想把眼前三個到處忙活的傻逼先敲暈。
想想該寫的報告本來就像山一樣高,如今的節骨眼,像這種敲暈平民的情況說明還是能少一份少一份比較好。
他歎了口氣,撸起袖子,肌肉虬結的小臂上面積碩大的紋身頓時十分紮眼:“文總,我急着回東城,介意我把這個闆房拆了嗎?”
其實房子已經漏成篩子了。
“不介意。”文達倒是不婆媽。
得了授權,劉兆豐也懶得給他們鋪墊。
隻一瞬間,無數植被從地下入土而出。
藤蔓淩空而起,仿佛是巨蛇蛟龍。隻一個眨眼的時間就過裹走了文達懷裡想要啃他的大腦袋。
同時,數路并發,幾秒鐘屋内的人頭就都被裹着生長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很快,巨大的生長速度撕裂塑料闆和臨時地基,數不清的松樹拔地而起。闆房四壁統統被植被吞噬。
萬物傾軋,野蠻生長。
短短十秒不到,闆房蕩然無存。四處已然是冷冽的松林。
再然後水汽凝結。
雨水于半空停滞,皚皚白雪緩緩飄落。
敵人被消滅得很突然。
世界安靜得也很突然。
劉幸福不可置信的伸手薅了一片葉子。
劉兆豐從地上撿起他的書包:“你們不要緊張,飛頭人這種東西很弱。這在古代南方是一種病。被詛咒的人腦袋會不受控制脫離身體。然後去吃屎。”
三人:“……”
這解釋比維生素B更難讓人接受。但劉兆豐現在已經沒有心情給别人做心理按摩了。
“你們要是有知網賬号可以搜一下,有一篇關于flying head clan的論文寫得很詳細。有空可以讀讀,我同事老趙的畢業論文。”
三人:“…………”
劉兆豐背好書包:“這東西不光吃屎,也吃青蛙蟲子。後來被東南亞給改進了,有吸血的品種。不過戰鬥力曆來爆弱。你們想,賣保險都說四肢斷兩肢就算全殘。這四肢都沒有,就一大腦袋。全殘的平方了都。我都不知道怎麼想的用這鬧事。總而言之,見到這玩意兒,隻要沒被吓死,基本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
三人:“………………”
解釋完畢,劉兆豐準備回城。
他從朱志忠那兒領完任務,得抽空見李知先一面。今晚的薊城不對頭。算上飛頭人,這都是第幾波搞事情的了?
這種下三濫的唬人招數,絕對不是給文達、齊迎亞下降頭那種專業人士的手筆,也不像是殺死崔璐的神秘人幹的。至于剝人臉皮的妖怪,人家錯肩而過就能殺人,用得着招呼一堆大腦袋撞牆嗎?
齊染一死,一晚上薊城算炸了窩了。
忽然,一把尖銳仿佛感冒太監的聲音從黑暗處傳來:“你們是白山薩滿!”
劉兆豐暴躁,心說尼瑪存在感太弱,居然漏了一個。随口問:“薩滿就我一個,你哪位?”
那聲音又喃喃了一句:“白山薩滿怎麼可以離開北方?”
劉兆豐心說哥們兒管得還挺寬:“不說拉倒。”
黑暗處傳來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劉幸福心裡泛起一陣惡心。這聽着仿佛是什麼硬殼的東西被捏碎了。
“我有個緊急會議。”劉兆豐趕着回去:“對了,光吃維生素不管用了,各位回市區都吃點感冒藥吧。”
文達:“一起走吧。如果你沒有更快的交通方式。”
劉兆豐走出去兩步,在黑暗裡回頭:“你信我?”
“我們那個朋友……”
“我任職于一間專門處理異常事務的單位。為人民的利益而工作,是我們的企業文化。到今天為止,我們單位的一把手是原總參謀部的齊染。各位都放心吧。”
“還有什麼是我們能幫上忙的嗎?”劉幸福問。
“吃藥睡覺,别添亂。”
“那?可以走了嗎?”
“可以。”
然後劉幸福和文達不約而同納悶齊迎亞為什麼這麼安靜。一起回頭,隻見齊迎亞正端着手機看。
齊迎亞看那兩人盯着他,索性把手機送到兩人面前。
隻見聊天界面顯示王陵珊十分鐘前發來一條微信:【認識齊染嗎?】
文達十分自然的從齊迎亞手裡抽出手機,回:【認識。想見你。】
齊迎亞眼睛頓時瞪得老大:“你!”
文達把手機塞回齊迎亞手裡,轉身就走。
劉幸福感覺挺好玩,他還是認為齊迎亞心善。
一向健談的薊城的士播着晚間路況在車流裡走走停停。車内的暖氣烘出一股新車的皮革味兒。
王陵珊将頭靠在車窗上,手指輕輕觸上車窗。
窗外是假日長安街的車水馬龍。
郁杭說她不值。
換個角度。
起死回生這個事在技術層面和規則層面就是可行的。
郁杭找她絕不僅僅是隻為找管家。
雖然他看起來,确實需要一個類似她這樣的人幫他守着那個院子。可既然他特意點了劉幸福和文達的大名,有她敢拖到臘八劉幸福和文達就必死的意思。就說明她身上有他人替代不了的特質。
而且,他着急!
她身上有,而其他人沒有的特點。可以排除能力、樣貌、性格、地位……
是有東西要殺她!
所以,他的目标在兇手身上?
王陵珊用食指叩了一下外面的世界。
她既然被威脅了,那答應是一定要答應的。
一直以來她都是個順從的人。
雖然從小老師就說人人平等。可是大自然從來都不是這樣的。獅群圍獵落單的羚羊,馬群踏死豺狼。接受個體的差異,立場的對立,以及與生俱來的不平等,是參與“物競天擇”的第一步。繁華喧鬧的大都市背後,本來就是兇猛而寂靜的厮殺,魚翔淺底、鷹擊長空。八年前,有人是監管,有人是龍頭,有人是造市者,有人是新秀……而她是弱者。
作為弱者,她幸存于順從,壯大于偶爾的虎口奪食。
順從并非浮于表面的阿谀服從。
像赢一場考試,順從是站到出題者的立場思考試卷會出現什麼問題。當編者與教授同名,考滿分實在不是很難。
至于做生意,順從就是清楚大老闆和監管想要有什麼局面,龍頭想要得什麼結果,民意又會在什麼情況下倒逼……這些強者的邏輯将是市場走向的主邏輯。順從主邏輯,然後制造意外。公司就壯大并上市了。
那麼,郁杭想要什麼局面呢?
這場一看就不像兩情相悅的婚姻,誰才是主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