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契的隻活在歲月靜好的世界裡,踩上恨天高穿着職業裝隻煩惱單位的各項業績指标和股市的macd曲線。也默契的隻跟出現在她家的郁杭表白。
對于大部分人而言,齊染死了還有張斌還有朱志忠,還有千千萬萬不知道名字的人守護着明的邊際。
可是對于她而言,不是的。
郁杭跟齊染同樣身處邊際的另一邊。他不至于謀害她,但也不會像齊染那樣護着她。即使結婚同床,他也不會像齊染那樣護着她。
事實上正直如張斌也不會。
如果張斌全心全意為她着想,就不會把她接過來。當然,張斌也沒逼迫她。
總之,隻要她不能徹底狠下心離開薊城。她就得靠自己走一段未必能抵達終點的殘酷的路。
四方桌子上。
對面的“王陵珊”很安靜的看着出去的兩人。
小汪幾乎要彈射出去,卻在看了一眼“王陵珊”之後,開始悶頭喝茶。
身側的劉兆豐則直勾勾盯着“張斌”腳下。
張斌腳下分明什麼都沒有,但她想,那裡可能有點什麼。
劉兆豐自從看見王陵珊身後的影子,就進入了極緊繃的狀态。
他猜到胡晏春連夜進京是因為王陵珊所遇危險事關舊案。但沒想過關聯如此直接。
十四年前狐妖晏春喪子,千裡緝兇奔赴桂海,最終铩羽而歸。
那時劉兆豐讀小學,大人們講事不帶他,他隻能在門外偷聽。
胡晏春的兒子叫海甯。
在劉兆豐的記憶裡,海甯是個對他特别好,仗義赤誠又喜歡湊熱鬧的漂亮狐狸。
十四年前,村裡有年輕人去阿勒錦開飯店,海甯想要跟去人類的大城市看看,便帶着媳婦一同搬去了阿勒錦,将不怎麼會化形的兒子留給了胡晏春。
出事前一周,海甯給胡晏春去過一通電話。
當時劉兆豐正和海甯的兒子在邊上玩。電話裡,海甯說飯店有個熟客身後跟了個很邪性的東西。那東西烏漆麻黑像個人影,非鬼非妖不曉得是什麼。
胡晏春放着免提,一隻手扯着孫子,一隻手扯着劉兆豐,手忙腳亂隻囑咐了句不懂的東西不要多管閑事。
結果不到一個星期,海甯夫婦沒了。
劉兆豐的姥爺陪胡晏春去阿勒錦認屍。
從大人們壓着聲音的讨論中,劉兆豐得知海甯夫婦被發現的時候碎得跟餃子餡兒差不多少,已經不能算是屍體。
那幾天家裡的氣壓很低。姥爺供的保家仙守在海甯的兒子身邊寸步不離。劉兆豐也被禁止走出家門。
從偷聽的信息可以拼湊出一些細節。
例如沖突初期,雖然倉促,但海甯夫婦仍然為了避免沖突對人類平民的影響切換了位面。他們将襲擊者拉入了妖域所屬的位面,并連累了妖域邊防駐守的巡防小隊。可等到臨近死亡的時候,對方又将海甯夫婦拖回到人類聚集的這一層位面,并引發了不小的騷動。
姥爺和胡晏春到現場的時候,看到現場路旁邊倒了十好幾棵大松樹,附近的幾排平房外牆上到處都是爪痕和血肉殘渣。
“說是隻看到最後時刻,兩個孩子奮力抵抗的遺迹。”
劉兆豐記得很清楚,當時姥爺跟胡晏春從阿勒錦支隊境内安全司出來,一人一妖直接去了桂海。
路上姥爺打電話回家,是劉兆豐接的。姥爺說了很奇怪的話,像是日常囑咐又像是告别。後來每每回想起那通電話,劉兆豐都認為那天姥爺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
可是沒兩天姥爺和胡晏春就回來了。風塵仆仆但沒有傷,就是都沒有了精氣神。
姥爺去世前得了老年癡呆,每天除了問劉兆豐兩個黃鹂鳴翠柳後面那句是什麼,就是突然着急忙慌收拾行李說要去桂海。
這個事成了姥爺到死都沒閉上眼睛的事。也成了劉兆豐的心事。
上班以後,劉兆豐偷偷去阿勒錦支隊的檔案館找過當年案子的檔案。
翻來覆去,隻尋到兩條記錄,一條是海甯夫婦見義勇為的表彰記錄,另一條則是案卷和證物移交桂海支隊的交接記錄。
劉兆豐在一次會上結識了桂海支隊境内安全司的俞勇科長。後來逢年過節,總是熱情的給俞勇寄特産,終于在一次不那麼突兀的情境中,他找到由頭,問起來十四年前的案子。
俞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隻說案子當時被總隊應急處理中心接管,負責人叫朱志忠,案卷檔案也已經不在桂海,具體情況他不太清楚。
影子。非鬼非妖的影子。
劉兆豐在看到王陵珊身後的影子的瞬間,就已經笃定這就是海甯當年跟胡晏春說起的影子。
那是個尖銳邪異的散發影子,從黑暗中浮現。它在兩人之間猶豫了一會兒,選擇了暫居張斌身體的王陵珊。
然後繞着王陵珊緩緩爬行,動作兇悍狡猾。
【叔兒,可以跟我說說十四年前的事嗎?我在王總身後看到一個影子。它能識别魂的方向。】
【不要動它。它暫時不會下手。】
【因為郁杭?他如果想救王總,為什麼不徹底處理掉那個東西?】
【他現在處理不掉,他被削弱了。】
【削弱?】
【不是你所理解的削弱。】
【那是什麼削弱?】
【他從地府定制了一具肉身,剃骨抽筋非要入人胎。結果置換身體的時候出了意外,跟一個老神經病卡在一起了。那老神經病是個出了名的散仙,不在三界,沒有公職,你們這些年輕人不太熟。這貨每隔一段時間會來一趟人間,找個根骨好的人當徒弟。就是人家不學,他死纏爛打也非要教人家的那種神經病。以前他下來,随便找具新鮮屍體上身。這回他從天上砸下來,看中了地府給郁杭換的那肉身,倆一起往一個殼裡進,卡住了。】
【這不就奪舍嗎?奪舍怎麼還能卡住呢?】
【我也不理解啊。按理說,隻要有一方死亡或者放棄這具身體,再或者破壞這具身體,兩個就都解放了。但是人家決定擠在一起,咱外人怎麼理解?】
【不是,卡在一起怎麼就一定是削弱呢?】
【因為從法系來講,他們一正一邪相互掣肘。簡而言之,共用一具身體,他倆開大失敗的概率随強度呈指數爆炸式增長。】
【叔的意思是他現在弱爆了?】
【我的意思是,他們目前确實隻是個比較抗揍的人類。直到有傻逼把他們其中一個揍急眼,決定搞爛這具身體,那傻逼就死定了。然後我希望你不要成為這個傻逼。】
【等等。他沒表現出人格分裂。】
【孩子啊,那肯定是比較強的主導啊。不過時間久了還是會互相影響。大妖原本目空一切,極喜靜,且處事嚴苛。你看到的大妖應該溫和熱鬧些吧。】
【是熱鬧,剛在這兒說書改編聊齋呢。他比那個神仙很強嗎?我感覺不到太多妖氣。】
【你要知道猴子當年被拍在五行山下,不是打不過如來。是猴子分了一半的法在花果山。妖怪護家都一個套路。他将他的法留在了壽比胡同。他容忍那個老神經病,有他自己的圖謀。你不要惹他。】
【不對啊。既然他這麼厲害,怎麼可能處理不了那個影子?那影子有什麼特别嗎?】
良久。
胡晏春:【不是影子。那是籠罩在邪術之下的另一個活人的魂魄。】
【是人是鬼都是害人的東西。】
【不,那是被控制的另外的受害人。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場受害者對受害者的虐殺。兇手在觀衆席。】
【我不認為郁杭在意這個事。】
胡晏春:【但是他知道小姑娘在意。他應該有一點在意那個小姑娘的感受。】
【他要是在意王總的感受,他就不會讓崔璐出事。】
【崔璐不一樣。她是王總的此生摯愛。兆豐啊,十四年前案子所有的核心受害人都是成對的。一個影子人,一個被影子人跟着的人。有父子、愛人、兄弟……每一對,都是此生摯愛。我無意隐瞞,隻是本打算當面說。你可能不信,現在跟在王總身後的影子,清醒時可能也是一個好的人。同時他愛王總。如同将門闆讓給露絲的傑克一樣,也像房屋坍塌時肯用後背抵擋一切的母親一樣。很愛很愛。這個術,會讓人們傷害自己最珍惜的人。這才是它真正不可被原諒的地方。】
劉兆豐:【我來薊城後查過這個案子卷宗。系統提示我沒有權限。】
【這個案子被封存了。當年朱志忠率十二名小組成員,以自己一條腿,以及一傷十一亡的代價,才全殲兇手。三山符箓近百年最強一代,閣皂山靈寶小師弟戰死,龍虎山朱志忠緻殘,茅山别達沃有了應激障礙。太過慘烈。而且,當年最後一對受害者是你的隊長齊染以及他一個異姓弟弟。你們人總是考慮影響和輿論,結案後就封存了這個案子。】
【叔知道齊隊長去世了嗎?】
【知道。我還知道知道齊染身死,你們的風控部門短期内絕不會批準重啟這個案子。當年案發時,一夜之間,邕城死了七個你這個級别的區長。後來又折了三山符箓。中間死的小戰士更不勝數。對方不是某什麼厲害的人,它是一個組織,他們也有傳承,有人,會創新和改良技術,還涉及到跨境執法。齊染身死,人間将亂,這種時候你們的風控部門會收縮力量主張防禦。所以接下來的事情你交給我。我必事事不瞞你,但我答應過你姥爺,不讓你參與這個事。】
王陵珊回來的時候,看到劉兆豐端着手機眼眶發紅。
“領導,您警衛員好像失戀了。我是不是該給他放個假?”王陵珊湊過去對張斌說。
張斌将剛上的宮保雞丁挪到王陵珊面前,甜蜜耳語:“眼睛不疼了就多吃點。明天王總要開始鍛煉身體了。”
王陵珊:“?”
張斌:“這兩年坐辦公室,熬夜吃外賣不幸發福。五天之後體測。腹肌麻煩幫忙分裂出來。”
王陵珊摸了摸肚子。她覺着皮夾克大哥身材挺好啊,腰窄沒贅肉,一拍能拍到裡面硬硬的肌肉。雖然也能拍到外面一小層脂肪。但……
“以女性的角度,我認為您身材一級棒。體測又不是選美,您要不将就一下?”
“我這人不喜歡将就。”
齊樂菲:“惠芳找了姓于的老農,然後呢?”
郁杭:“然後老農死了,然後惠芳又失戀了。樂樂,剛剛隊長說快點吃。他明天五點鐘要起床跑步。”
王陵珊:“?”
張斌:“??”
郁杭:“隊長剛跟我說的。體測之前一星期,五點起床,負重鍛煉,按時午休,九點泡腳,十點睡覺。全天無鹽無糖水煮牛肉,青菜隻吃葉,喝水定時定量。咔咔,那腹肌就分裂出來了。比電影明星效率都高。”
王陵珊把花生米咬得咯嘣響。負重你大爺負重!憑什麼你們的歲月靜好要她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