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單是齊大人下的。”
“哦,齊染。”
“是的。”
“懂。”
張斌把那植物刨得露了根,念及陳悅悅決定體諒一下郁杭的面子:“把他敲暈他會覺得比較體面點嗎?”
“暈不掉。這個參數也高得離譜。”
“齊大人有時候很調皮。”謝必安也蹲下來,徒手開刨,唰唰幾下就把根揪出來了:“事已至此,您快想想辦法吧。”
“那先給他恢複出廠設置可行嗎?”
謝必安搖頭:“舊時比現在更加敏感!現在已是這身體最頓感的參數。恢複如初,杭哥定會當場抽過去。”
“兩面針。止痛解毒。”張斌無語,起身把根莖上的土拍掉大半遞給謝必安:“走,越拖越糟。”
謝必安和張斌面對面。
張斌捉着郁杭兩隻腳腕,謝必安則托着頭。
“三、二……”
兩人一起起身想把郁杭從筍子上拔起來。因為謝必安和王陵珊的身量差,行動出現了細微的意外。傷口好像被稍微擴大了一點。
郁杭“哼唧”一聲。
謝必安立刻高聲問:“聽……聞人間近些年把兩面針制成揩齒藥,十分神奇。小張大人可用過?”
“用過,好用。地府也刷牙嗎?”張斌認真配合。
“刷牙的!”
“那你帶點下去。有市場的話可以談貿易細節。”
“謝謝小張大人!”
郁杭:……
齊樂菲買菜買了兩個小時,據說是因為找不到土雞蛋。
唐堯臣問:“樂樂平時都吃外賣?”
“早晨中午吃飯堂,晚上齊迎亞給我請了個阿姨,每天來四個小時,煮晚餐搞衛生。”齊樂菲一副大咧咧的模樣。
“齊迎亞最近怎麼樣?”
“地産泡沫不破,他就還是個霸總呗,能随時接濟我這個窮親戚。破了,估計得搬我那兒去打地鋪,每天給我掃地煮飯以謀生。”
唐堯臣随口問:“王總怎麼想你們那個行業?”
“今天不是明天。今天一切都好。”王陵珊無所謂:“人多會被時代局限,可時代本身常常更替。老去、被淘汰,都是很自然的事。即使是一代枭雄,也總有落幕的一天。看開就不痛苦。如果我是薊城的上位者,我相信可控範圍内的風險釋放不會引發系統性風險,相反,它可以重煥無限生機。陣痛之後,市場會迎來新的開始。屆時河清海晏天下大同。”
唐堯臣嘴角上揚:“我鮮少贊同杭哥的眼光。但王總是個例外。真高興認識你。”
完全愉快的談話,謊言含量常常高于平均。
九月的最後一天,王陵珊因為同樣的問題跟文達吵過一架。
天下大同之後,她說:“屆時我們這些企業就是河清海晏的水底沙。”
她并不認為眼下這個時代很快就要結束,可那一天終究會來。她希望當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文達和他們的公司可以安穩的度過寒冬,可以熬到新的熠熠生輝的時代。
文達鮮少銳利:“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抛給我,把不知道多久以後才會發生的風險提前預備好對策。然後呢?可以放心去死了,是嗎?”
是!
她跟文達有過很多次分歧,他們拍過桌子,扔過電話,可沒有一次的争吵像那天一樣讓她難過。她緩下聲去圓她拙劣的謊。直到不歡而散。
王陵珊擦淨盤子上的水遞給唐堯臣:“真有那一天就出海呗。”
“出海可以找我。”
“那肯定找您啊。”王陵珊笑,擺出一副抱到大腿的谄媚,然後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她說的出海和他說的出海絕不是一個出海。
再看齊樂菲正在一邊偷吃京燒羊肉。主打一個耳聾眼瞎不參與。王陵珊歎了口氣,心說這屋子有一個算一個全是演技派。
不過後來,王陵珊最慶幸的地方也在于此。
關于宅子裡兩位主人的關系。不論是郁杭所認為的長久關系,還是唐堯臣偶有提及的bromance,起點都不是一見歡喜、掏肝挖肺。至于後來住進這屋子裡她以及他們,關系的起點則更加不是真誠友愛。
相反,這宅子裡的每個人都孤獨戒備,關系也在谷底溝渠。
事實上,當雙方都明确知道情意是虛假的,就無從談及隔閡和傷心。可是當一切不能再差,那就又成了好的開始了。
在人間,萬事萬物總都有周期的。
每當鐘擺被蕩到了極緻,就會停止,然後朝着反方向而去。朝代的興衰是,冬去春又來是,純善與極惡是,老和尚與紅塵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