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點預警，因為這章發生了一些事，所以大家做好心理準備。什麼準備都做最好）（幹笑）

120

兄弟倆找了一個臨近的公園。

互訴衷腸被電話突兀打斷，再重拾之前的話題未免有點尴尬與不合時宜。但是他們之間确實缺乏一場聊天，所以在一片無言以對的對視之後，蘇格蘭提出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坐。

所以他們來到了這裡。

沒有選擇室内環境是因為那樣諸伏景光更容易出手。咖啡廳或者酒吧？等蘇格蘭完全确認周圍的路人都是公安，或者發現面前的飲食餐具之類的沾染了緻幻麻醉之後就真的晚了。他很确信眼前垂眸乖順的人要對自己采取一些措施，昏暗私密的室内隻會讓對方更容易得手。所以公園就很好，有可以坐下來貼近對方的長椅，也有甯靜優美的環境。工作日的傍晚這裡沒什麼人影，剛剛爆炸的動靜更是驅散了大部分閑逛的行人。偶有幾個散步的老人決心不舍棄今天的健身計劃，也隻會步履匆匆地經過，因為空間廣闊而保持禮貌的社交距離。

——而且今天傍晚的景色不錯，氣象顯然沒有因為今天發生的一切而悲痛，一整天的晴朗過後，傍晚的天際自然地出現了橙色粉色的煙霞，适合觀賞，适合在這樣暧昧的光影裡談談心。

蘇格蘭大概能猜到眼前的另一個自己在計劃什麼，大概是把他帶回公安然後自己冒名頂替之類的，這是蘇格蘭絕不能允許的事——至少在12月7号之前諸伏景光應該乖乖待在同事和好友的簇擁之間哪裡也不許去。說實話蘇格蘭覺得這幾個家夥能想出這樣一手狸貓換太子的計劃其實真的還挺難得，他都有點想拍手叫好。如果結局無法改變，宣判命運的那一天真的到來，他們兩個之間有一個人死去，活下來的那個接替諸伏景光和蘇格蘭共同的責任走下去…好像也還不錯。

當然他暫時不考慮，蘇格蘭也不會主動去達成這樣近乎逃避的結局。他在組織待了十幾年，最難熬的時候也連一點自毀的情緒都不敢有。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找不到也得找。

兩個人靠在公園的長椅，身體貼近，卻各懷鬼胎。諸伏景光轉頭望望光暈下的胞兄，率先開啟了話題。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選在這裡。”他說，“你還是在把我推遠。”

蘇格蘭轉頭看向自己，恍惚間有種在和自己對話的錯覺。“那麼你也明白我為什麼要推遠你。”他回答，甯靜地望着對方的藍色眼睛。

他有很久都沒有在鏡子裡看過自己的臉了。

“我明白。”那張諸伏景光的臉扯動嘴唇，“但我不能認同——我甚至不能理解你的動機，你怎麼做到的？這樣堅決而心狠，這樣勇敢卻又自私？”

這幾乎已經是質問了，把蘇格蘭拽回那個夜晚，他聽到雨聲，聽見哭聲和痛呼，聽見槍響，聽見腳步踏在樓梯；血液的鐵鏽味，潮濕的泥土，廚房沒有散去的煙火氣，然後是硝煙。7歲的諸伏景光和23歲的蘇格蘭駐足，“可是我應該這樣。”蘇格蘭說，被夕陽弄得睜不開眼睛，“我應該報仇，應該保護你們，應該做我能做的事…對吧？”

然後諸伏景光攥緊了他的衣領，“操/你的，你怎麼能這樣想？”他說，“那天晚上死去的人不也是我的父母嗎？你不也是我的家人嗎？你這樣一廂情願地保護，把我放在哪裡？把高明哥放在哪裡？”

…不是一廂情願。

蘇格蘭想，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眼前的自己還在追問，“我一開始想追上你。”諸伏景光說，“有時候我覺得被你丢下是因為我太傻又太弱小，所以拼命地學習，想要走得更高一點更遠一點，想和你并肩——”

“但是那沒有用。”他看起來幾乎要哭出來了，“我突然發現想要追上你，得要成為你才可以。”

于是年長的人疲憊又溫柔地笑了。

“你想成為我嗎？”他問，搖搖頭回應，“成為我不好，你得…先經曆我的痛苦，我的破碎，才能經曆我的新生…”

“當諸伏景光不好嗎？”他問，“怎麼會想要成為我呢？”

兩個人幾乎是緊緊貼在一起。這是兄弟倆七歲之後最親密的一次交談，體溫貼近體溫，心跳共振心跳，諸伏景光幾乎可以聞到對方身上洗衣粉的香氣——于是他痛苦地發覺這個人并不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冷漠而堅強，這個味道竟然還是他們七歲以前共有的味道，是母親的味道。諸伏景光一時間感受到尖銳的疼痛刺進胸口，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沒辦法想象眼前的人在這闊别家鄉與過去的十幾年裡自己為自己添購日常用品，雷打不動地購買母親最喜歡牌子的洗衣粉，但卻沒人知道這種習慣來源何處。他聞着這種味道會突然想起什麼人嗎，在夜晚聞着床單上陳舊的香氣的時候，會突然覺得自己其實還留在那個雨夜嗎？

你明明過得一點也不好。諸伏景光咬了咬下唇，我們明明都過得如此痛苦，那你為什麼還要推開我呢？

“那你有經曆過嗎？”他也反問，憋住幾乎要溢出來的淚水，“你有經曆過嗎，我的自卑，我的懦弱，我的孤獨與我的不甘——”

——當然，蘇格蘭想，當然。你是我，某一個我，所以你是如何成為你的，我便是如何成為我的——就如同千萬個時間線裡的我和你一樣——

但他隻是揉了揉面前諸伏景光的腦袋，柔順的發絲從他手裡劃過，幾乎輕得像羽毛，像他從來抓不住的那些珍貴的事物。

“别哭，小光，别哭。”他小聲哄着弟弟，一如什麼都沒有發生之前的某次睡前，諸伏景關上燈，偷偷溜到弟弟的床上，搜腸刮肚地想講些哄人睡覺的童話，然後在父親或者母親進來查房之前溜回自己的小床。過去如此甜蜜，所以有那麼多人都被過去困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