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喜緊了緊衣襟,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哎呦,天兒一到晚上就這麼冷,我們還是快些找個地兒歇歇吧。”
随後蕭喜走了幾步,本以為朗月會跟上,卻沒想到朗月根本沒有管她,徑自朝反方向走去。
“哎哎哎!小公子你要去哪兒?”蕭喜見狀不對,反而折了回去,狗腿子似的跟上了朗月。
朗月側眸看了看蕭喜求知若渴似的眼神,淡淡搖了搖頭,哂道:“你不是想找個地兒歇歇麼?”
“這......兄弟有福同享,自是要随你一起才好啊,不然顯得我多尴尬。”
朗月見此人信口胡謅地如此順溜,倒也沒想直接拆穿。他收回了目光,說回了正題:“我已經找到濟世堂了。”
“這麼快?!”蕭喜大為震撼。
“嗯。”
蕭喜看了看朗月,心有顧慮,終是沒忍住問他:“遠......遠不遠啊?”
“有一些。”
“啊?”
蕭喜搓了搓手,一臉谄媚,戳了戳朗月的衣裳,嘟囔道:“那個,能不能和我一起走啊?”
說白了,若是地方不遠還好。遠的話,這人那練的出神入化的啥勞什子的風行術就要派上用場了,萬一這大晚上的......他一人跑了,把她留在這兒怎麼整?!
沒有剛剛那事兒還好,但事實上的确發生了,還撩撥了她心底的恐懼。搞不好,還沒到地兒呢,就把自己吓死在半路上了。
朗月瞥了一眼蕭喜,沒有說話。
蕭喜搖了搖他的衣擺,抿唇裝俏,似乎是在模仿花酒之地那搔首弄姿、滿容媚态的俏麗娘們兒:“哎呀,行不行嘛?”
朗月别過頭,甩了甩她揪着的袖子:“不要用這種表情和我說話。”
“哦。”蕭喜語氣失落。
“不要想那麼多。若我一人走掉,你也找不到濟世堂。況且若我真有那種打算,何必再多此一舉回來?”
蕭喜倏而仰起頭來,眼中的黑眸滴溜滴溜的,她有些驚喜:“所以說,你剛剛那番是特地回來找我的?”
“那我就不擔心啦!”蕭喜忽感如釋重負,她晃了晃腰杆子,精神爽朗。
“也不用那麼怕鬼,”朗月一邊走一邊說,語氣帶着一股諷意,“當你太過疑神疑鬼時,不是鬼也會被你當成鬼。今晚風很大,拍打事物時會發出聲音,方才你感覺到的動靜估計是風鼓動了衣裳,所以莫要被心底的恐懼蒙蔽了理智。”
蕭喜思量思量,道:“聽你這麼一說,倒還真是有點道理。”
“你這般模樣,在平台鎮時倒沒見你心态如此脆弱。”朗月打量了她一眼。
“你這就不懂了。我可能是有那麼一點點怕鬼,”蕭喜拿手比了比,“但我不怕妖。鬼怪我認為它們是看不見摸不着的,屬于是心裡的畏懼。妖不同,有的妖很狡猾,會裝模作樣,但定有破綻,我隻要心裡有了底兒,他們再怎麼耍花招,我也不會輕易中招。”
“輕易中招?所以你也會中招,就像平台鎮遇到那隻無頭鬼一般?”朗月笑了笑。
蕭喜很想狡辯,但又發現朗月說的好像并無不對之處,隻好解釋道:“那也是特殊情況,大半夜的,看見個沒頭沒尾的東西,任誰都會害怕吧。不過後來也知道了那鬼東西不過是陣法弄出來的幻象,所以那不可作數。反正一般情況下,隻要不長的太過惡心、太不合常理的妖怪,我都還行。”
蕭喜思及剛剛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其實勿怪我如此大驚小怪,”蕭喜擡眼,剛好與朗月的目光撞上,她頓了頓,似乎是做了很足的心理準備。
待她剛要說出口,便被朗月打斷了:“不願說便不用說了。”
“沒什麼,我隻是還不習慣而已。以前總是要把這些事情塞在心裡藏來藏去,忽然遇上個你這樣什麼都知道的,我一時間都不習慣不去避諱了。”
蕭喜又道:“慶陽鎮出事的時候我在。”
“我知道。”
蕭喜看着他:“我活了下來。”
“我也知道。”
“但我總有一種錯覺,覺得昔日那些曾經也在這條街上好好生活着的人們也都和我一樣,活着,活在這裡,甚至活在我身邊,”蕭喜移開目光,看向了周身被黑暗籠罩的殘破景象,“所以我沒有想過我還有一日再回到這裡,我并非不願回來,隻是不敢。好像,一回來,那些人的面孔就都浮現出來了,那樣的話慶陽鎮就還如從前一般,我可能會留戀,會走不出去,會把自己囚禁在這裡。但矛盾的是,我卻必須逼着把這一切都記下來。”
“為什麼?”
蕭喜回過神來,愁容瞬間轉為笑顔:“不為什麼。”
蕭喜自個兒朝前大跨幾步,轉頭再對朗月招了招手,笑地很燦爛:“走吧走吧,天已經黑了,再不快些,我都要看不清路了!”
今時夜色空寂,缭繞沉雲壓得萬丈天幕不見星月。風一如既往地刮過空曠的地面,草垛四處遊蕩,風塵四處彷徨。
亂風四起,刮得風塵誤,誤歲月。
世事漫随流水,往時舊憶終究會付如東流,不見蹤影,總會有萬事萬物過去翻篇的一日。
歲月教會人放下。
隻是,蕭喜自己不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