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蠡點頭認可,他也認為申籍必定受傷,畢竟,依照對方性格,不像是有如此深的心計的人。
“可受了如此重的劍傷,居然兩日便蘇醒,三日便可下床,四日便能為他人扶靈執绋......”
“妖人!一定是妖人!”汲沣怒不可遏地打斷間蠡的話,不禁捶胸頓足地哀歎,“有如此妖人禍亂朝政,真是我虞國的不幸啊!”
“好了,伯元,”間蠡叫住了情緒激動的汲沣,語重心長地勸誡,“我當初早就說了,此事宜緩不宜急。現下你看,你的門客束刀已經暴露,可我的局才剛剛開始。這下,申籍肯定有了防備,再想請他入局,倒是困難了。”
汲沣一聽這個愈發來氣,立馬吹胡子瞪眼:“他娘的!我怎知束刀會在這個關頭刺殺申籍?我讓他扮作莒人混入軍營,是想讓他尋機射殺申籍。為此,我還給了他一瓶鸩毒,隻要往箭矢上塗抹些許,便可置申籍于死地——可我怎知他如此愚笨,竟然連時機都不會把握,我又怎知他的夫人會去揭露他的身份呢?”
汲沣罵咧幾句,又很是悔恨地說,“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趁着束刀行動之時将他一家老小都給殺了!哼!那女人真是該死!”
間蠡不認同地搖搖頭:“丈夫身死,妻子送葬乃是人倫常情。妻子不願丈夫死後籍籍無名,也是情有可原。将軍何必趕盡殺絕?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至于束刀的家人,放任自流便是。”
“呵,”汲沣自嘲一笑,“我倒是想殺他們,可也得他們還在虞國才是。”
“将軍的意思是?”間蠡疑惑。
“早被申籍送走了。”汲沣一提起來就來氣。
間蠡眼珠一轉,試探道:“此等機密之事,将軍竟能這麼快便知曉,想必已經安插好人手了。”
“那是自然。”汲沣想到自己安插的那顆棋子,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間蠡了然地點點頭,汲沣在申籍府中安插眼線一事并未告訴過他,今日才走漏給他,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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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睢這次長心眼兒了,他專門安排了黑耳、伍春,伍秋三人以及其餘七個信得過的家臣随護在側。
等到巡視完一周,他才又繞回到兵士操練場。
彼時,正在訓練場訓練新兵的是上軍将狐綏,狐大夫。其人年歲四十有餘,頭戴銀盔,身穿赤袍金甲,生得濃眉大眼,俊面長須,此刻正身姿傲然地立在新軍之前說着軍中規矩。
步睢沒去打擾,隻靜靜在一旁駐足觀看。
狐氏一族……乃是五家氏族中勢力最弱的,封邑不太大,威脅較小,或許可以拉攏?
而正當他陷入沉思時,多日未現身影的彌太策出現了。
“主君。”彌太策行禮,依舊是那副冷淡模樣,“主君負傷,我沒去探望,乃是失禮,還請主君責罰。”
嘿,一個兩個都來找他治罪,怎麼,他是什麼掌管刑法的大司寇嗎?
步睢打量起眼前這個衣冠整肅的年輕人,想起那日他對他冷淡疏遠的模樣,頗覺有些好笑。
“良禽擇木而栖。食客與門主,關系本就不長遠,而今你已身居國中要職,我們之間的聯系自然也該斷了。既是斷了,那你我二人便再無瓜葛,彌将軍又何必再來我眼前讨罰呢?”步睢話說得很是疏離,在彌太策聽來,便是對方對他寒了心。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國中大夫與食客往往是裙帶關系,大夫舉薦食客做官,食客便成了這名大夫在朝中的政.治觸角,大多數情況下二者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他對朝局還是有些敏感的,所以他才會選擇投入最為受寵的申籍的門下。隻要借助申籍的舉薦,他便可以踏入上流階級,屆時再靠着軍功,那麼他就能成功踏入貴族階層,平步青雲。就算到時候申籍陷入他們大夫之間的權力争鬥,他也不怕,他隻要有足夠顯赫的軍功,便可以擺脫他們二人間的裙帶關系。
他相信,國君絕不會因一個奸佞而連帶着殺害他這個有能力的人才的,除非他是個昏君。
可脫離申籍門下必須得在他積累一定的軍功之時。過早脫離申籍,他一個外姓人,恐怕是難以在任用同姓為主的虞國有所發展。
申籍于他,還有利用價值。
可現在,申籍似乎想要馬上擺脫他們倆的關系?他有些不明白,難道是因為那日他對他不恭?可事出有因,他那時是擔心身份暴露會牽扯到申籍,所以才裝作他們關系不好的樣子。隻有這樣,即使他因暴露身份入獄,申籍也可以說是自己識人不清,是被他蒙騙。
不過幸好,他們沒識破他的身份,所以他才放下心來重新叫申籍“主君”。
“主君說笑了,沒有您的提拔,我怎會有今日?我不是背信棄義之人,望請主君收回此言。”彌太策言辭懇切,目光灼熱,像一條害怕被主人抛棄而極力表達忠誠的狼犬。
步睢不知道在這小段時間裡彌太策想了些什麼,但他知曉,金鱗豈是池中物,此般能忍之人絕對是能成大事的。
他在這遊戲裡還真是淘到寶了。
“罷也,罷也,”步睢冁然一笑,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那他也該下台階了,“方才不過玩笑話而已,太策不必放在心上。”
彌太策這才松了一口氣,渾身緊繃的肌肉也随之放松下來,剛想繼續開口,卻又被一道聲音給打斷。
“家主!”
步睢轉身一看,是他派去護送束刀家人的心腹趙乙回來了。
“家主,甘将軍派人來找您。”身着短褐衣,束發不戴冠的趙乙踩着他那雙嵌了污泥的草鞋,領着甘積子的人,快步走來站在他跟前,谄笑着通報道。
趙乙此人雖奸詐狡猾,卻是申籍少有的信得過的人。很多陰狠毒辣的事,申籍都放心的讓趙乙去辦。
步睢不知道為什麼趙乙能得到申籍的信任,反正他對此類人沒什麼好感,但偏偏就是眼下無人可用,所以他還真不得不選擇啟用申籍信得過的部下。
不過這趙乙辦事效率還真挺不錯的,是把好刀,就是不知道本性壞不壞,要是不壞,說不定他也可以好好重用他呢。
“嗯,”步睢語氣平淡地應了一聲,随即将目光移向趙乙身後之人,“甘将軍找我何事?”
那人感受到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立馬恭恭敬敬地上前,雙手呈遞一根竹簡,垂首低眉道:“我家将軍請少仆赴宴。”
赴宴?
步睢接過那片竹簡,隻見上書:明日酉時,城北甘府,請君赴晚宴。
這是......鴻門宴?
胸中疑窦叢生,面上卻也不顯,他隻微微颔首:“我已知曉,請回禀你家主人,籍會準時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