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更天,月郎星稀。
一面白無須,衣着靛藍色長袍直裾的年輕人趁着夜色,雙手緊握住缰繩,駕着馬車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前行,此間車輪滾滾,颠得木制零件在相互擠壓中發出沉悶響聲。
如此疾馳幾十餘公裡後,迨至遠離虞國都城陽朔,來到一片茂林裡,年輕士人這才堪堪停住馬車。
那士人躍下馬車,随即将原來腳下站立的木闆打開,隻見木闆之下,赫然是蜷縮成一團的步睢。下一瞬,士人便很是恭敬地請出了憋悶已久的步睢。
“少仆,可有礙?”士人趙雀一面将他攙扶下馬車,一面又掃視着他,察看他是否受傷。
“呼——無礙,不必憂慮。”躲在木質夾層裡被悶了一個多時辰的步睢一下馬車便猛得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等到徹底緩過來,才又邊随意拍了幾下衣裳上的木屑,邊問趙雀:“此乃何處?”
趙雀見他悶熱無比,便極為體貼地在他面前扇動了幾下寬大的衣袖,與此同時回答道:“杏林,再有三十餘公裡便到您的采邑了。”
步睢微微颔首,随即擡起衣袖,先是擦拭掉自己額間滲出來的密密麻麻的汗珠,而後又換了另一隻衣袖,一邊禮尚往來地給趙雀扇風,一邊又略帶擔憂地問:“汲沣可有跟來?”
可趙雀卻沒來得及回答,從未被他人尤其是上司如此對待的他被步睢此番操作給弄得怔愣在原地,連扇風的動作也堪堪止住了。
步睢見原本還好好的趙雀轉瞬卻變得呆愣愣的,也不說話,正琢磨是不是這遊戲出bug了,可他不太确定,故而又再問了一遍。
趙雀這次聽到他的詢問,才癡癡回過神來,道:“……下臣不知,不過,下臣推測,汲沣應是在采邑設了埋伏等候我們。”
此間語氣不複方才公事公辦的冷漠,反而多了些莫名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不過步睢倒是沒覺察出來這點,他隻在意眼下局勢。
“那國君所派的人馬呢?”他又追問。
趙雀揮去胸中那股莫名的情緒,正色道:“距我們身後十公裡,國君共派了三千人馬前來。”
“善,”确認情況後的步睢點點頭,旋即又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此去采邑,你我二人繞路前行。”
“為何?”趙雀訝異,摸不着頭腦地問了一句。
步睢沒打算解釋,隻模糊說道:“你隻管聽從,之後自會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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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牢獄中。
“國君是想讓臣作誘餌?”聽完虞汜整個計劃的步睢瞠目,駭然問道。
“自然。”虞汜颔首。
“可國君怎知......”想起虞汜計劃中的詳情,他惶恐不安地開口詢問道。
虞汜斜睨了他一眼,當即點破道:“卿是想問,孤是如何知曉卿私結梁國崔馮,并以次充好,将虞國良馬換予崔馮的麼?”
“臣萬死!”
好不容易站起來回話的步睢這會子又重新雙膝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他面露驚懼,連忙闡明立場,大表忠心道:“是臣利益熏心,貪圖錢财!這才一時糊塗與崔馮交易,但日月明鑒——臣對國君别無二心!臣隻為賺取錢财,萬沒有叛國的心思呐!還請國君明鑒!”
他也是萬萬沒想到啊!
這遊戲隻告訴了他,申籍以次充好偷換了國中馬匹,可沒告訴他被換的良馬現在何處,更沒告訴他——申籍暗地裡還與他國之人有勾結啊!
直到剛才,從虞汜口中吐露出來時,他這才後知後覺地了解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簡而言之,就是梁國大夫崔馮為了扶持梁國的公子直造反,秘密找到申籍,與申籍達成協議,通過申籍這一渠道悄悄購買馬匹、軍械來裝備私人軍隊。
如今梁國國君病危,其嫡長子公子歸也已經出逃,所以崔馮才更加急迫地找申籍要戰略物資,隻待梁國國君一死,崔馮便立即擁護公子直上位。
梳理完劇情的步睢在心底直呼好家夥,這麼關鍵的劇情,這遊戲是一點也不透露啊,還得靠玩家自己觸發!這遊戲難度簡直是又上了一個台階。
“呵,”虞汜似笑非笑地垂視着步睢,“孤知你愛财,也酌情赦免你貪污受賄之罪,可孤着實是沒想到,玉鶴真是給孤帶來一個好大的驚喜。孤竟也不知玉鶴有如此本領,連孤也被蒙在鼓裡。”
“罪臣不敢!望乞國君恕罪!”步睢淚眼婆娑,苦苦哀求道,“是臣一時鬼迷心竅,起了歹念,這才誤入歧途,還望國君饒恕臣,臣必萬死報答國君!”
“罷了,”虞汜擺擺手,語氣淡然道,“方才所言,不過玩笑耳,若孤真欲殺你,又何必在此與你談論此般種種。孤之意,卿隻需作誘餌引汲沣上鈎,屆時孤自會派兵馬前去斬殺。卿也可趁亂逃走,不必再回虞國,對外,孤會言申籍勾結敵國,已被将卒亂刀砍死。”
真有這麼好心?步睢不太信。可他面上還是誠惶誠恐地感激涕零道:“謝國君不殺之恩!臣必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