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出了大堂，又拐過好幾個走廊，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才終于緩解了。楚明修靠在廊柱上，長長地喘出一口氣，苦笑着仰頭，去找那已被層層陰雲遮蔽了的月亮，當然是無果而終。

五年前，也就是父親離世前，母親還沒有變成現在這樣。那時的她有的是一股豪爽仗義的女俠風範，而不是如今威嚴的當家主母之氣魄，他也稱呼她為“娘”而并非如今的“母親”，還能和妹妹一起同她嬉笑逗樂。然而自安州那事過後，母親就像換了個人一樣，撿起了家主的責任，挑起了家族的重擔，雖然還是縱容他四處遊山玩水，他卻不敢再在她面前說一句玩笑話了。

父親的死，成了她心中最敏感的弦，再加上自己曾經的那些經曆，這五年間，她與他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便是——

“除了母親和你妹妹，莫要再去相信他人了，也莫要再将你這顆真心，展露出來了，明修。”

他在内心反複地審問自己，審視自己的選擇，确定這隻是出于他這個老好人的責任心，而不是其它的什麼犯忌的情感後，才釋然地撐起身走開了。

滲出雲層的幾縷月光在他身後拖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伴他行走着。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停在了窗戶外，房間内的人渾然不覺，依舊在賣力地翻找着些什麼。不多時，他終于從床底下的暗格裡翻出了一頂鬥笠和一副面具，思考了片刻後，又将它們塞了回去，關好暗格後站起身。那一瞬間，桌上的燭火照亮了他的紅眸，映在了窗外之人的眼中，很快，那身影又悄然消失了。

“錯不了的。”女人在心中默默想道，“那樣的赤色之眸，此世就隻有一家獨有。”

次日清晨，公雞打第一遍鳴時，楚明修就從山上出發了。臨行前，他還特意囑咐下人看好自己房間裡那個閑不下來的掌燈人，但沒走多遠，他就意識到自己是在白費口舌，因為頭頂的樹葉中已傳來了不自然的沙沙聲和一抹熟悉的黑色。

他就不該讓鬥笠和面具同那掌燈人待在一個房間裡！楚明修反省了一下後無奈地停住了腳步，擡頭對着樹葉道：“出來吧啟公子，我不趕你回去。”

這句話很有用，下一刻，樹上的黑影就嘩啦啦地落在了自己身後，楚明修一看，果真是戴着鬥笠和面具的那位。

“走吧。”

掌燈人語氣和神情淡然得不像是偷偷跟來的，倒像是本就光明正大地和他同行着一般。

楚明修知道自己勸不動他，便沒再說什麼，二人一起沉默着上路了。

就這麼一路無言地走了一個多時辰後，竟然還是姜啟率先開的口，黑紗之下的臉上帶了些許關心：“楚公子，您心情不佳嗎？”

他被這麼一問，才發現自己的情緒管理出了纰漏，連忙用一個熟悉的笑容補救了一下，反問道：“何出此言？”

見他笑了，姜啟才放心了一點，回道：“是在下多慮了，隻是覺得您今日有些寡言……”

“哎呀……畢竟昨日發生了那樣的事，我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嘛……”

楚明修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這句話确實是真心實意的，當然，也是在避重就輕。

“您不必太過在意的。”他似乎不知道如何接這個話茬，草草安慰了一句後，氣氛再次歸于沉寂，二人心中都懷了些不可言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