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人将他靠着一塊巨石放好,随後迅捷地抽刀出鞘,當當兩聲打下了兩枚飛镖,在跨過灌木叢之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明修:那箭毒的藥效果然是被他說小了,他這會兒身上已被冷汗浸透,站都站不起來了,方才在崖邊說的話全都是在逞強。就算他解藥再多,又怎麼可能即刻生效?自己看起來有那麼好騙嗎?所以倒底是為何?明明一直在保護着他,挂念着他,卻又“信不了”他呢?他是什麼很不值得相信的人嗎?
懷着一點微妙的怒意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他撂下一句話,便獨自一人提刀而出:
“在下能護得住您,說到做到,至于信不信在下,那是您的事。”
楚明修從失重感消失的恍惚中掙紮着清醒過來,拖着被烈毒折磨得虛弱不堪的身體扒住石頭向外看去時,一枚飛镖立馬直朝他眉心飛來,沒等他做出反應,隻聽見“當”的一聲脆響,一面銀亮的刀身擋住了飛镖,那一行金水小字恰好映在了眼中——“燭火明世”
“回去……!”
他從未聽過那位掌燈人如此嚴厲的低呵,不禁擡頭看了一眼,也不知自己是渾渾噩噩了多久,姜啟身上已多處挂彩,鬥笠都被一刀兩斷掉在了亂石中,隻剩下那副被他滿頭滿臉的血迹襯得更加可怖的青鐵鬼面,亮着帶血的獠牙,配上閃着駭人兇意的紅眸,讓掌燈人看起來愈發得像索命的厲鬼了。
然而這厲鬼卻是為了他,将尖牙厲齒對向了他本不敵的數名跳虎澗賊人。
不是讓他先走嗎?他怎麼還在這裡?楚明修的思維還有些遲鈍,這會兒才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對他說過的話。随後,那句“在下能護得住您”如同回答一般悠悠地浮上了他的腦海,他幾乎是笑了笑,突然喉口一甜,嘔出一口烏血來!
“啧……”他終于是沒撐住,顫抖的手指摳着石壁滑了下來,指尖用力得發白。他咬咬牙,從腰間又摸出一顆紅色的丹藥塞入牙關之中,立馬渾身痙攣着又嘔出幾口血來,痛苦地伏在地上,連手指都無法再挪動半分。這些老仇家為了殺他真是下血本了,不僅追到連劍山來,連“見血封喉”這種極珍惜的毒都用上了!他的解藥再怎麼多,沒有副作用還見效快的,也隻有那顆已經用掉的萬金丹。先前他說自己一人能應付的話确實是在逞強,沒有那掌燈人替他拖着,他現在隻怕是兇多吉少……
那姜啟呢?他怎麼樣了?遲滞的大腦被針紮似的疼痛刺得重新運作起來,心髒開始如鼓點般劇烈震動:他很清楚那掌燈人的刀法,和他本人一樣,太客氣了。也不知他師父是出于什麼心态教的他,明明技藝精湛,氣勢淩厲,卻不是奪命之法。他刺出的每一刀都是有收回的餘力的,好像取人性命前還要再斟酌一下損益似的。但要知道,真正的殺招是收不住的,他那套刀法,打君子和小喽啰還好,一旦碰上窮兇極惡,成群結隊的歹徒,根本沒有半分優勢可言,何況他連殺人都不敢!
然而當他拼盡全力撐起身來,扒開灌木叢從外看時,一顆頭顱正好在他眼前落了下來。
楚明修的呼吸猛地一滞,顫抖的瞳孔鎖在那顆腦袋上,分辨出那不是姜啟後狠狠松了口氣,但很快又屏住了呼吸。刀劍碰撞聲仍不絕于耳,他往混戰的人群中看去,要找到那個身影實在容易,隻要看到那雙被鮮血浸透了般明豔的紅眸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