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潼瑰确實沒打算現在讓他掉腦袋，反而皺起的眉毛還為了表示同情似的稍微松開了一些，平靜道：“說說你怎麼得手的。”

郝仁安深吸了幾口氣，又捏了捏拳頭，才冷靜下來繼續道：“草民從去年起就在等待時機，但礙于身份懸殊，一直沒什麼機會，直到昨夜，約莫亥時時分，當真是天助我也啊！彼時我剛送完豬肉往回走，腰間還挂着殺豬刀，路過一座小宅子，正巧撞見醉醺醺地往裡走的張天鳴，身旁一個護衛也沒有。我欣喜萬分，直接從大門走了進去，聽見裡間先是傳來了一陣琵琶聲，又聽見女子的怒罵和那畜牲猥瑣的笑聲，當即怒從心起，沖了進去。”

接下來便是衆人最關心的一部分真相了，在場三人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張天鳴一看見我拿着刀沖進來……就吓得腿軟不敢動彈了，我便一刀上去捅死了他，捅在胸口，又在他□□砍了一刀洩憤，随後揚長而去。從始至終與那位姑娘沒有任何交集，若非今日刑部司貼出布告，我都不知道她就是追月樓的花魁。她是無辜的，還請司長大人放過她！”誰知郝仁安絕口不提洛清愁到底幫兇幫到了什麼程度，還一口咬定了全是自己做的，這樣反而更說不清與那位洛姑娘毫無瓜葛了：串供都沒有這麼串的啊。

“……你以為本官會信你這話嗎？”南潼瑰有些預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失望，但語氣倒是沒嚴厲太多，繼續說道：“本官可以信你有良知，願意為了一個被冤枉的陌生人回來自首，但張太守臉上的指甲印可不是這麼說的。還有，你可知洛清愁在你走後，用琵琶弦在太守的脖頸上勒了一道，還編了一套蹩腳理由，想将自己僞裝成真兇？你們若是毫無交集的陌生人，能為對方做到如此地步？”

他敲了敲桌子，又嚴肅道：“你現在最好從實招來，免得本官将你們二人都當做主犯，明日一同斬首示衆。”

郝仁安聞言，又是滿臉的不可置信，喃喃地念了些“糊塗啊”的呓語，半晌，又默默地問道：“若是我說實話，她可以免一死罪嗎？”

“隻要你實話實說，本官自有定奪。”南潼瑰面色微微緩和了，雖然沒有給出保證，但又添上了一句算是安慰的話語，“至于她的罪行至死與否，你應該最為清楚。”

郝仁安與他對視了一會兒，應該是再确認他說的話都可信度。半晌，他咬咬牙，終于下定決心，說出了那晚的真相：

“在那晚之前，草民确實與洛姑娘毫無交集。我提刀闖進房間時，張天鳴其實本來想尖叫的。那宅子雖然偏僻，但附近也并非無人，若是真被他叫出去了，我可能要暴露，正心下一緊時，卻沒想到，他身後的那名女子……也就是洛姑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她捂得很緊，雖然沒能控制住張天鳴，但給我制造了機會，人實實在在是由我殺的。我殺了人，又補了刀，才冷靜下來，問她是什麼人，為何要幫我。她便将她的身世講與我聽，原來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都被那畜牲害死了至親，也都早有複仇之意。”

“我勸她和我一起逃走，她卻拒絕了我，說是她早有準備，哪怕我沒來，也能殺掉張天鳴，準備的馬車很快就到……我當時也是糊塗了，竟然信了她的話，以為一個花魁有能力逃跑……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替我這麼一個隻有一面之緣的人頂罪……唉、我實在是對不起她，若非你們貼出布告，我還心存僥幸，本來是打算再給老主顧送完最後一次豬肉，就遠走他鄉的……”

“草民殺害朝廷命官，罪該萬死，隻求您們放過洛姑娘，她是個好人，罪不至死的……求你們放過她，殺我一個人吧……”

男人說到最後，豪邁的聲線都沙啞得不成調了，語畢更是趴在桌上無聲地哽咽起來：不是為了自己時日無多的人生，而是那位隻有一面之緣的“妹妹”：僅僅因為一段相似的經曆，一次不是必須的出手，就選擇為他抗下殺身之罪。如果他的妹妹還在世，是不是也能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可他是兄長啊，身為兄長，就根本不應該讓妹妹有做出這種選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