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安被押進刑房時,兩個獄卒正架着洛清愁轉移牢房,她素色的衣裙上此刻滿是血痕,露在袖子外的十根手指也一片青紫,看着觸目驚心。
她被拖着往前走,垂着腦袋,幾乎察覺不到生氣,但經過郝仁安身邊時,她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似的,微微掀起了眼皮,看到男人臉上的愧疚與不可置信後,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似乎是說了句什麼。
明明連架着她的獄卒都沒聽見這句話,稍遠處的郝仁安卻聽得一清二楚:
“您不該來的。”她說。
微睜的秋水眸裡沒有責怪,隻有虛弱的無奈與惋惜。
郝仁安被綁在了椅子上,四周的空氣裡還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反而撫平了他的緊張不安,捏着冒冷汗的拳頭,神情悲壯,等待對面上下打量着他的南司長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那位司長的迫力很強,郝仁安咽了口唾沫,才穩住聲線答道:“草民叫郝仁安,是城郊的屠戶。”
“你說你殺害了張太守,為何而殺,怎麼個殺法,給本官一五一十地供述出來。”面對真兇,南潼瑰自然就沒那麼客氣了,嚴厲地命令道。
郝仁安捏緊的拳頭微顫,卻不像是害怕,而是憤怒的顫抖。但不多時又力竭般松開了手,像是完成了一場自我鬥争,垂下頭很配合地開始了叙述:
“草民對張太守懷恨已久。前年阿爸死後,隻留下我與未出嫁的妹妹相依為命,我白日出去賣豬肉,妙娥在家裡織布,阿爸又留了點積蓄,日子還算過得不錯。誰知去年又是一場飛來橫禍,一日下午,我回到家,卻發現妙娥不見了蹤影,屋子裡亂糟糟的,紡機上還挂着半截未織好的布。我四下尋找無果,家住城郊,又沒幾個鄰居,問了一圈,他們都說可能是被路過的土匪擄走了,我聽罷萬念俱灰,卻沒想到,這土匪竟然來自我們城内……!”
他将最後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聲色俱厲,讓楚明修都下意識反省了一下遙依山前年有沒有人違規抓了年輕女子上山。
“妙娥失蹤了半年有餘,我差不多都放棄了尋找,結果機緣巧合下,竟讓我找到了這個強搶民女的土匪!那天我進城給一家酒樓送豬肉,遇上一個在那裡當夥計的老朋友,要給太守家送兩鍋煲好的雞湯,便順路幫他端了一鍋,因此進到了太守家的後廚。途經庭院裡的一座假山,我發覺有個面容憔悴,形銷骨立的女子躲在其後盯着我,竟然正是失蹤的妙娥!”
“她與我哭訴,說她曾經在家時,就感覺有人在暗處偷窺她,沒想到才被偷窺了兩日,還沒來得及和兄長說,就從家裡被人擄走至此,而派人抓她的,正是人模狗樣的九江太守張天鳴!妙娥被太守日夜折磨,生不如死,身體早已油盡燈枯,那會兒是冥冥之中預感到我會來,才奇迹般強撐着病體跑了出來。”
“我悲憤萬分,怒上心頭,匆匆回到家取來祖傳的殺豬刀,想着與那無恥之徒同歸于盡也好,誰知等傍晚我再趕回去時,妙娥就已經斷了氣,屍身被一卷破草席裹着,由兩個下人擡走,随處找了個亂葬崗埋了。我悲痛欲絕地将她的屍首背回了家,在她與阿爸的墳前立誓,定要讓那張天鳴那畜牲不得好死!!!”
這樣的故事無論是楚明修還是南潼瑰都聽多了,反應平淡,隻有掌燈人還聽得攥緊了膝頭的布料,抿住了嘴唇。楚明修隻是在心裡略一陣唏噓,同時感慨這人還是個鐵血好漢,就算仇人是太守,他罵是真罵,上也是真上啊。但凡審他的人不是南潼瑰這種好脾氣的奇葩,他現在就得掉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