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難道他們轉入了地下?”泰迪邊嘀咕,邊用腳使勁踏着松軟的路面。“那邊有人!”山口百惠驚呼一聲。泰迪也看見遠處的街角似乎有人影一閃。他端起激光槍追了過去,山口百惠跟在後邊,她心想:“如果是河外星系裡的星球派來的人,情況就不太妙了。”黑夜闌珊,這時的街景灰蒙蒙的,比深夜時還要模糊。他倆在陌生的街巷裡奔跑,兩邊的新奇、慘淡、暗舊的建築物使人感到如在夢遊。山口百惠突然刹住了腳步,她一拉泰迪的衣角,指指前方。
那個人影就在不遠處,而且在慢慢朝他們走來。曙光從兩側的大廈頂端漏下,此刻的街道猶如東非大裂谷。那個人走近了,像是個男人,他的步幅很大,動作有些僵硬。山口百惠直勾勾地看了這個男人一會兒,突然說:“他,他很奇怪。”泰迪打開同步翻譯裝置,向那個男人說:“你好!我們是地球人。”那男人沒有表情,他張開嘴,過了片刻,發出一串聲音。翻譯裝置竟不能分辨他的語言。這簡直就是一陣幹澀的摩擦聲,不像血肉之軀發出的聲音!
這個男人的手擡起來,指着上面的飛機。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并不向上看。“飛機,那是我們的交通工具。”泰迪解釋道。男人沒作聲,他拉住泰迪的手,另一隻手仍然指着飛機。山口百惠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恐懼,她心想:“這個男人竟然一直沒有表情,他的肢體動作非常直接明确------他要那架飛機!他不必說出道理,他隻是要它!這是一種非人類的情緒,甚至是非生命的……”
想到這兒,山口百惠突然說:“泰迪!他不是男人……”“難道他是女人嗎?”泰迪笑着低聲問。“也......不是女人。”山口百惠說,“我有種直覺,他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他沒有靈魂,是行屍走肉……”“你是誰?”泰迪注視着面前的這個男人。翻譯器忙碌地把這句話譯成已知的、可以設想出來的所有語言。男人的眼睛冷冷地、無目的地看着前方。他挽起泰迪的胳膊,轉身向街道深處走去。山口百惠跟在後面,提醒道:“泰迪,小心!”“我知道。”泰迪覺得這男人的手臂力量大得出奇。
他們走過了一座座高樓。天色漸明,男人的棕褐色頭發閃閃發光,眼睛卻暗淡無神。山口百惠從後邊打量着,發現他實在很像法治星人,他的衣服甚至很像法治星上的流行樣式。他每走一步,都邁出很遠,而身體僵硬地扭着,仿佛能聽見體内發出的“沙沙”聲。“這是敵人布下的陷阱?那麼這座死城呢?是什麼樣的生物在這裡長眠?”山口百惠的頭腦一片混亂。這時,左邊有異樣的光芒閃爍,山口百惠悄悄扭頭,看到了遠處的一個大池塘,池面蕩漾着橙色的波光。這是她降落到這個星球以後,第一次看見液體,她不禁往那邊踏出了一步。
這時,棕褐色頭發男人頭也不回,卻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山口百惠,以異乎尋常的力氣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山口百惠感受到從這隻瘦硬的手上傳來的力量,那是一種蠻橫的、無情的、反生命的力量。泰迪看看山口百惠,問:“怎麼了?”男人喉中發出一陣摩擦聲,他向後上方一指,正好指向飛機,他竟不用眼睛看。“這神秘的星球,神秘的城市,神秘的人……”山口百惠自語。泰迪對山口百惠說:“他到底要帶我們去哪兒?如果是去找‘能源球’,就最好不過了。”
山口百惠故意落在後面,漸漸落後得遠了些,她偷偷地轉向左方,朝那個池塘走去。走近了,她才發現這池塘的水晶瑩美麗,竟是橙色的。在微風中,橙色的水面輕輕波動。山口百惠扭頭看了看,泰迪和那棕褐色發男人已經走進街道拐角,一會就看不見了。她蹲下來仔細觀察着池水,池水似乎是一種密度很大的液體,湧動時還有輕微的“沙沙”聲。看起來是很純淨的液體,沒有一點雜物。但山口百惠銳利的眼睛瞅到岸邊有一張小紙片,她撿起紙片,這是一張照片。山口百惠的臉上立刻露出驚恐。照片上的人正是那個棕發男,但表情并不呆滞冷漠,而是帶着幸福的微笑。照片背面,用法治星語寫着一個男人的名字------馬拉多納。
“這池塘裡究竟藏着什麼?”山口百惠充滿懷疑和恐懼地伸出手,捧起一點水。戴手套的手感覺到一絲涼意,但手中的橙色液體卻在瞬間變成了一把細小的透明晶體!這些沙粒般的物質還在她手上漾動着,慢慢往上爬!“天啊......”山口百惠驚呼一聲,甩掉了沙粒。但整個池塘裡的水都已起了變化,沙子形成了一波波的浪頭,仿佛似海浪一樣,往岸邊湧來!山口百惠立刻拔槍,激光射入沙中,沙子立刻似浪濤一般分開。山口百惠一邊後退,一邊繼續用激光槍射擊。池塘裡的沙子像有生命的東西似地湧到兩旁,露出池底。
池塘的底部,堆滿了累累白骨。山口百惠發瘋般地向泰迪消失的方向逃去,邊跑邊喊:“泰迪,快跑,他不是人類!他不是人……”等她追到了泰迪和那棕發男人,立馬舉槍吼道:“不許動!泰迪,快離開他!”這時候,棕發男正要領泰迪進入一座叫烏托邦的大廈。那男人并不回頭,就大步向後走來,他朝後走,跟向前走竟然是一樣的快,動作也同樣僵硬。山口百惠用槍指着他,泰迪吃驚地望向山口百惠和男人。棕發男人往後伸手就要抓山口百惠。山口百惠手中的槍開火了,激光穿透了男人的身體。泰迪連忙喊道:“别開槍!”
男人的身體頃刻間瓦解,化作一堆沙子,但這沙子是有生命的,繼續往山口百惠腳邊流動。泰迪跑了過來,此時,街道兩旁的大廈如海灘上的沙質城堡一般坍塌,活的沙海向他們湧來!“用激光槍!”山口百惠沖泰迪大喊。他倆都把激光調到最大功率,掃射着周圍的活沙。沙海翻滾湧動,泰迪腰間的生命搜索器紅光猛閃!“媽的,這就是愛倫坡星上的生命!這就是這座死城的主人!吞噬一切的、有智慧的沙!”他邊罵邊射擊。
緊接着,他遙控的飛機,猛降下來。他倆一邊掃射一邊爬進座艙,以最快速度上升。這時,沙海站立起來,是的,沙海站了起來!它在瞬間堆起了一個滔天巨浪,想要吞掉飛機。在山口百惠的尖叫聲中,泰迪操縱飛機躲閃着。沙浪不停地漲高,沙子堆成的山峰,似乎可以無限地向上聳起,就像珠穆朗瑪峰一樣。它是一隻可怕的魔手,向天空伸展着。終于,飛機升到了1萬米高空,沙峰才坍了下去。山口百惠向下望去,遙遠的地面正在翻滾!沙海仿佛不甘心似地喧嚣着,卷起一個個旋渦……
“快回到飛船吧!”山口百惠像哀求一般喊道。“上校,這已經是最快速度了!”泰迪也失去了鎮靜,他從沒有遇到過今天這樣的事情。将要飛出大氣層時,山口百惠又往下一看,不禁恐懼地大喊起來:“整片大陸!整片大陸都是活的!”在飛船上,他倆還心驚肉跳了好一陣。
回到飛船,做好超空間跳躍的準備後,山口百惠說:“老天,我再也不接受這種任務了!它們到底是什麼?”“上校,我也不知道。那無線電信号是它們發出的嗎?“不太可能吧?也許是這個星球原來的居住者------愛倫坡人發出的信息。但這些沙子不知從哪裡飛來,滅絕了這裡的文明。它們還在這兒守株待兔,等着前來尋寶偷盜的人,我看見那個池塘底下,有成千上萬的死人的骨頭……”
“是原來的愛倫坡居民的骨頭,還是尋寶偷盜者的?”他問。“泰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山口百惠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泰迪,那個棕發男,他指着飛機,一定是要我們帶他回地球!它們還要占領地球!”“對,可是我們沒上當!多虧了你,你真聰明,上校。”山口百惠說:“我看見了他的照片。”“誰的?”“那個男人的!”山口百惠嘴唇發抖,“很有可能,這些有生命、智慧的沙子殺死了法治星和其他星球派來的人,它們又照着法治星飛船船員身上的照片,化身成了……”她說不下去了,“這些魔鬼,這是什麼樣的魔鬼……”
“我們趕快回家吧。”泰迪說,“通知地球總部政府,還有銀河系内12顆殖民行星的政府,千萬不要再派人來這裡了!”飛船的超空間跳躍即将開始,山口百惠和泰迪躺在座椅上,把自己固定好。一切都準備就緒,他倆就要回家了,就要離開這可怕的愛倫坡星了。山口百惠做着深呼吸,閉起眼睛。泰迪也閉上了眼,等待元宇宙縱躍返回地球。所以,他倆都沒有發現,在山口百惠的衣服皺摺中,有一粒愛倫坡星上的沙子,正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