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時曼把自己埋進了醫學的海洋裡。
糖皮質激素、細胞因子、幹細胞移植……中文的文獻看完了,我的病床邊又多出了許多英文的文獻。
我每天開始吃大把大把的藥,因為紅斑狼瘡患者對日光過敏,不能在陽光下暴曬,所以我的病房從朝向最好的南邊轉走,到沒有陽光的北面。
我不能再陪伴在崔時曼的身邊,隻能躺在病床上聽她時不時和陳醫生的激烈交流。
後來又換了一個李醫生,再來了一個外國醫生。
我的藥開始更換,上面寫滿我看不懂的英文。
如果上學的時候認真一點,多學學英語就好了。
我看着瓶子裡倒出來的藥物發呆。
吃過藥,崔時曼在我的病床邊支起一個臨時工作的平台。
她戴上眼鏡,眉頭緊鎖,抿着嘴唇,鏡片反光,讓我看見一行又一行密密麻麻的英文。
我不用問也知道那不是報表,那是有關紅斑狼瘡的研究報告。
她的神情沒有舒展,似是有所疑問,在紙上記錄下一二行字,和她剛接手家裡公司時的狀态一樣。
“不是學醫沒有前途,是我不能看着微微被欺負。”
二十歲的崔時曼站在她家的書房裡,面前是她的父母。她們對她一向溺愛,她說想去學醫,那麼就去學醫。她說想做什麼,那麼就做什麼。
崔時曼的媽媽歎息問她:“可是如果,媽媽說如果,未來你發現你接替了我們的位置,但是仍然沒有辦法幫到她呢?”
我不知道崔時曼當時是什麼樣的表情,因為我站在書房門口,無意聽到這段對話。
崔時曼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書房裡靜了一下後才又有她的聲音:“我考慮不了那麼遠,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媽媽,如果我有錢的話,很多事情應該都可以做到吧?”
書房裡有悉悉索索的響動,然後是崔時曼媽媽溫柔的回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錢是可以做到很多事情的。但是未來誰也不知道。”
未來誰也不知道。
我咳嗽了幾聲。
崔時曼從屏幕後面擡眼看我。
我搖頭,氣息喘勻後問她:“你記不記得那年你在書房裡和你爸爸媽媽說,你要繼承家業,然後你媽媽告訴你,未來誰也不知道?”
崔時曼抿緊嘴唇,很快松開,“問這個幹什麼?”
我從她警惕的眼神裡看出她的記憶,笑着說:“沒什麼。好晚了,睡覺吧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