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樓道裡,慘白的頂燈一閃一閃,不知是接觸不良,還是用了太久的年頭,壽命将要耗盡。牆面不是慘白的,大概也是有了年頭,牆上黑一道灰一道,有很多劃痕,地上也不是地毯,而是白色的瓷磚。瓷磚的縫隙與縫隙之間,是一條條黑乎乎,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過的泥縫連接它們。
頂燈突然又閃了一下,悄無聲息地陡然熄滅。
崔時曼身後是黑暗的走廊,面前是燦爛的陽光。她抱着金絲楠木的骨灰盒站在殡儀館門口,不進不退。
‘Almost everyone still has that smallest bit of hope-of faith-that one day they'll open their eyes and it will all come true.’
她的腦海裡突然蹦出這句話。
六歲第一次看見裴鶴微,隻有半條眉毛的裴鶴微,崔時曼笑得快要躺到地上;九歲時裴鶴微被轉學,崔時曼天天晚上睡不着,哭着跑去找媽媽也要轉去和裴鶴微同樣的學校;十九歲和裴鶴微在櫻花樹下親吻……
崔時曼擡起頭來,天空是淡淡的藍色,雲朵不知跑到了哪裡去,隻留下孤零零的太陽散發着光芒。
崔時曼想到那一次的活動。
她讓裴鶴微跟她緊一點的那一次活動。紅斑狼瘡患者不能在陽光下暴露那麼久,可是裴鶴微一言不發的在陽光裡站了将近三個小時。
是她害了她。崔時曼想。
可是裴鶴微不怪她——裴鶴微從來都不怪她。崔時曼知道。裴鶴微就是這麼一個好說話的人,尤其面對崔時曼,裴鶴微的脾氣就是沒有脾氣,她對她做什麼都可以。
而正是出自于這份包容和偏愛,崔時曼也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
可是她做的選擇真的是對的嗎?
二十歲在書房裡和父母的談話重新回到耳邊,媽媽說,未來誰都不知道。
未來真的是誰都不知道。
如果崔時曼當時沒有選擇現在的路,還是做了醫生,那麼裴鶴微還會死嗎?她們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崔時曼不知道,也想不出來。
路已經選過了,她隻能往下走,根本沒有辦法回頭。
就像裴鶴微離開的那天,她興奮得異常,矯健的異常。當時崔時曼就知道不好了,裴鶴微所謂的‘許願’,所謂的‘我會好’,所謂的‘痊愈’,都不過是回光返照,用來安慰她的廢話。
崔時曼在那一刹幾乎是瞬間的暴怒。
她看着裴鶴微神采奕奕的樣子,看着裴鶴微說想找櫻花,暴怒猛烈撞擊心髒,痛出眼淚之後就隻剩下崩潰和無助。
怎麼辦,該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