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緻的小院兒藏在山林之中,青牆綠瓦,十分古樸,在山雨欲來的霧霭下,顯得更為清幽,檐上的風鈴随微風輕晃,晃出一段清脆的聲響。
文玉從自己的肩上将宋凜生的胳膊拿下來,方才他橫豎不願意叫文玉背他,文玉隻好搭肩攙着他艱難行走,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處院落。
這院落是文玉化形之後,在後春山中遊曆時遇着的,看樣子是長年無人居住,不過她曾路過幾次,這屋子卻總是明亮寬敞、不染纖塵。
“……春小……”文玉望着匾額上的字,四個隻認全了倆,忍不住扁扁嘴,兩腮氣得鼓囊囊的,想當初春神殿典籍無數,師父每日守着她念書,她卻滿腦子隻想着同敕黃四處玩鬧,現如今倒要在個凡人面前露怯了。
“銜春小築。”
宋凜生擡首望向那木雕的匾額,輕柔的念出它的名字,神色仿佛見到闊别舊友,有幾分懷念。他偏頭向文玉一笑。
“确是好去處。”
文玉面上有些挂不住,隻能堆上笑容,招手示意他快些進去,未曾注意宋凜生的神色。
文玉一路領着宋凜生繞過庭院進入主屋,屋内的陳設幹淨簡單,一應器具似乎都收起來了,隻留了些基礎擺件,顯得略有些空,同文玉從前來時的樣子不太一樣。
她四處探看,才找到塊軟墊為宋凜生墊腿,将他安置好,又在外邊兒搜羅些柴草,打算生火,這可叫文玉犯了難。
她是木行精靈,在春神殿修煉時,最善療愈回春之術,火系法術不算精通,很難控制火種,更何況現下不能随意使用施法,也不知道凡人如何生火。
文玉在屋内不停地來回踱步,卻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方才也忘了問宋凜生那大大小小的書箱裡可有能生火的東西。真是出師不利,文玉的步子加快,急得直轉圈兒。
宋凜生坐在矮凳上,傷着的左腿搭着軟墊,眼神追随着文玉的身影繞了兩圈,眸光一亮,随即心領神會。
“用這個吧。”他從袖中取出一隻火折子,伸出手向文玉示意,三兩下就點燃了火堆,招呼文玉過來坐下。
文玉見火星漸起,橙黃的焰苗跳動,不禁眨眨眼,歡快地圍過去,火種是萬物初生的希望,能給人帶來溫暖的力量,她雖為木行精靈,卻并不怕火。
“你真有兩下子!宋凜生!”文玉眉目含笑,喜滋滋地圍坐下,見宋凜生偏頭,微眯着眼,似乎有些不解地望着自己。
“我……我是說……不知小郎君如何稱呼?”
真沒想到,她到了凡間還是和在春神殿一樣喜歡嘴瓢,真是嘴巴在前邊兒飛,腦子在後面追。若是叫宋凜生聽清了,豈不是會發現自己曉得他的名字。
完了,這下全完了。
文玉懷中仿佛揣了個小兔子似的,忐忑不安,隻能在心裡祈禱自己方才那聲能混在柴火燃燒的哔剝聲中,未叫他察覺。
他雙眼直直望進文玉眸中,細細凝視着,靜默了片刻,并未立即回答。
宋凜生伸手用木棍兒撥弄着火堆,好叫它燒得更旺,深邃的眼睫輕阖,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文玉好一會沒等到回話,心道:也是,先是在山中莫名迷路,後又遇着從樹上跌落的陌生女子,好巧不巧還受了傷,這一系列的怪事接連發生,他許是生了防備,不願言語。或是傷口作痛?文玉在想,要不要先偷偷用法術為他止痛呢?
正當文玉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宋凜生清冽如水的聲線在耳旁響起。
“我姓宋,叫宋凜生。”
“江陽宋氏,正是我祖籍,我此番遭貶,從上都而來,奉命出任江陽知府。”
“虛歲雙十,尚未婚配。”
文玉的小腦瓜暈乎乎的,她不過是問個姓名,哪知道這宋凜生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兒地自報家門。她在不死樹見過宋凜生的壽元枝,其上雖有他的命格詩,卻也未有如此詳盡,文玉一呆,不知怎麼回話才好。
“你呢?敢問娘子芳名?”
“啊?我?”文玉這邊腦子還在飛速運轉,醞釀着如何打腹稿,那邊嘴巴已經不聽使喚地開始瞎編了。
“我……我叫文玉。我從外鄉來,原本是想着去江陽府投靠阿兄,隻聽說此山神明很是靈驗,特來拜會,隻是一時不查在山中迷了方向,才在樹上歇息的。”
“啊不,我是在樹上找下山的方向……不不不,我……”
文玉的舌頭都快繞到一處了,也捋不清,越說越亂,索性閉口不談了。在講下去,怕是她生根發芽、點化成精那點兒舊事都得和盤托出。
一時他二人面面相觑,似乎都發覺自己言談有些不妥,對視片刻皆笑出聲來。